原本将许烟雨放在微雨阁便好,可不想陈嬷嬷却说微雨阁的床沿坏了,工匠们也还在修补,正是没有床的时候。
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安瑾裕却并未多说,一路穿过回廊,将许烟雨安放在了清轩堂的卧榻之上,安瑾裕随后便让白蘘荷在床前伺候着。
白蘘荷心中虽有些不快,但是听命于安瑾裕,老实本分在床前守着,直至安瑾裕从书阁里回来这才离开。
天色渐晚,灯罩里的蜡烛闪着光芒,但却不深沉,只在泛着微光,青灰色的帷幔似乎要将整个卧房点缀得更为冷森,这明显与正躺睡在床上的许烟雨并不相配,至少那青稚的脸庞、眼角中还存有的泪痕可以证明这一点。
安瑾裕缓缓走向床沿,坐在床榻一边,看着那微有泪痕的脸颊和微微泛红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许烟雨的青丝缓缓滑到枕头的边缘,更是像是在试探什么。
望着许烟雨如今这副样子,虽比不上梨花带雨那般清澈,却也是泫然欲泣,见者犹怜,安瑾裕的手指也不觉轻拭那眼角的泪痕……
安瑾裕对许烟雨来说不算亏欠,虽然险些误人清白,但也让她有了齐王妃的名号,丰衣足食,安居自在,尚且还不见谁能惹着了她……但,许烟雨缺的不是这些,或者说,她对这些东西本就是不重视……
许烟雨不算可怜,即使七岁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去世,但她的父亲总归是六品官员,吃穿用度不会缺了她。但是,她没有依靠,如今许北岩一走,而许烟雨的兄长更是对她少有问顾,她可真是没有了一丁点儿的靠山
如今,她嫁进王府,成为了齐王妃,正如那日她所说的“殿下,我可以依靠你吗?”再如今日许北岩所说的“她有的可只有你了”。
许烟雨睡得显然是有些不安生,或者说有些惊动。安瑾裕又将手收了回去,默默一句:“本王要如何待你呢?”言语之间也不见往日的清冽。
安瑾裕也随之起身,不再做些庸人自扰的事情,便自动躺在了卧椅上,只是看着窗外微微的星光,却发现这卧椅极为僵硬,没有一点儿柔然可言,要是平时躺一会儿功夫还好,可如今确实要躺上一晚上,实属不易。
躺下还不到半个时辰,安瑾裕便觉得自己肩膀及其酸痛,也想不通许烟雨是如何能在听月堂的卧椅上睡上一晚的。
安瑾裕瞬间没有半点睡意,起身看着自己的卧床,许烟雨也只是躺在一侧,趁着床沿的空档,安瑾裕便直接躺在了许烟雨的身边,许烟雨却是丝毫没有察觉,温暖而自不知。
许烟雨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是烟雨江南,许烟雨坐在旧居庭前在几个同她年龄相仿的人说着她自己与母亲千栀的故事。
庭前匆匆走过一个人,撑着伞,许烟雨看不清她的样子,却很笃定她的身份。
许烟雨追着跑向她,梦中的桥好像要比现实中长了许多,许烟雨无论如何也跑不近,便问道:“阿娘,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人依旧撑伞,独自一人走过了桥。
“阿娘,你去哪?你等等我。”
许烟雨刚说完,便听见另外一人在另一处桥头喊她的名字。
许烟雨只看了一个人的身影,好像是白色的衣衫,但有青色的花纹,隐隐约约,模糊不清,许烟雨试探问道:“阿哥,是你吗?“
那人没有说话,许烟雨一步一步之间走向他,就好像在追逐一个自己找不到的东西。
许烟雨是含着泪醒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睛里会有泪,而自己昨夜所做的梦,也已经记不清了。
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许烟雨有些陌生,这帷幔并不是许烟雨熟悉的颜色,再看一眼身侧,便是安稳熟睡的安瑾裕。
依照这屋中的格局和置办,加之安瑾裕的人,如同刹那间的灵光,让许烟雨意识到这里是清轩堂。
她怎么会在清轩堂?
好像、好像是昨日自己回了许府后的事情。许烟雨能回忆起来的便只有自己昨日在马车中的景象,其余的也悉数记不清了。
许烟雨看着安瑾裕的侧颜,心中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般。
而昨日的一切更像是一场梦,让许烟雨猝不及防。
如果自己一个人在这王府中,没有了可以牵挂的人,那这样的生活算什么呢?她好像没有什么能支撑下去的东西了,如果说自己嫁进王府是因为赐婚,那自己能够老实在王府带着不就是知道自己在京城还有一个念想,如今这个念想都要离开了,许烟雨在王府中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想去找阿爹,”许烟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安瑾裕的意见,“行吗?”
虽说许烟雨的想法有些一时冲动,但却是许烟雨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就好像一个孩子在离家出走时的冲动,但这份冲动却饱含着心中的悸动。
游历四方也曾是许烟雨的心之所向,她也曾向往过看尽世间风土人情。
许烟雨蹑手蹑脚地溜下了床,迎着窗外浅浅的晨光,提着自己的鞋子出了清轩堂。白蘘荷亲眼看见了这一切,却并没有声张,看着许烟雨鬼鬼祟祟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许烟雨的把戏。
许烟雨偷偷回到微雨阁,如今,天色浅浅的亮光,正是夏季,不出半个时辰,天色便会大亮,许烟雨可要趁着这半个时辰做些事情才是。
回到微雨阁后,许烟雨只将一些东西简单整理,又拿出自己自己斜跨布包,翻找时,发现里面还存着那块玉佩,那块本来是安瑾裕的玉佩。
摩挲这那玉佩的上花纹,许烟雨突然有些怀念和安瑾裕的日子,虽然没有乐趣,虽然死气沉沉,虽然总是有规矩,虽然总是禁足,但是从许烟雨嫁过来的时候,真的就是认定安瑾裕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将会生活一生的人。如今要是真走了,想到自己可能这十年都再也见不到安瑾裕了,许烟雨觉得自己又有些不舍。
细细想来,安瑾裕对自己也挺好的,吃喝不愁,自由自在,还有微雨阁这个大院子,可比自己的闺房宽敞得多。而且陈嬷嬷对自己也好,府里的丫鬟侍卫家丁都对自己不错,也不会故意刁难自己,反而不时还会和自己说说府里的趣事……
许烟雨还是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自己还要和许北岩一起游历四方的人,不能再这样犹豫不决,如此想来,许烟雨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
刚想出门,但又觉得有些不妥,思来想去,许烟雨便留了个字条放在了案桌上,将那玉佩压在了上面。
字条的内容如下:陈嬷嬷,我要走了,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你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还麻烦你告诉齐王殿下一声,谢谢殿下。
想来,从大门走是不可能的,大门那里是连夜有人把手的地方,那现在只能用老方法了,爬过后院的假山,再借假山之力翻墙即可。
似乎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翻墙的经历,虽然翻了个跟头,但还出了王府……
白蘘荷亲眼看见许烟雨翻墙出去,心中不觉畅快,这一走,白蘘荷也不必想着法子该如何针对她了,就算被抓回来也还是惹怒的安瑾裕,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如此想想,白蘘荷的心中颇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