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个分叉路口,许灿也停止了叙述,“话已说此,接下去的故事也无须我多言。”
安瑾裕并不言语,大概也是默认了自己能猜出接下去的故事吧。
路口过往的行人不多,三三两两而走,匆匆而行,却有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孩子的三口之家不觉进入了许灿的视线之中。
“安瑾裕,若是烟儿有克夫之命,你会娶她吗?”许灿的话有些像是无意之举,目光依然在那三口之家,但也有几分蕴意在其中。
随之许灿有补充道:“再或者,若是你有克妇之命,你会娶她吗?”
许灿依然身着白衣,这与他性格极为不相符合,许灿已经习惯了,外人也可视为许灿是为许烟雨而穿。
安瑾裕没有回答,这又该如何让人去回答呢?
是娶还是不娶呢?
许灿走了,他要回他的千容斋了,等许烟雨一醒过来,许灿就要带着她回广陵的千容斋了。
许灿也不再去纠葛谁伤了谁,谁害了谁,再或者谁成为了皇帝,反正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要回广陵继续过他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和许烟雨一起,还有任尔东……
许灿走的时候连安瑾裕都没有注意到,他没有办法给那两个问题下一个答案。
江南某一处,一位看似四五十岁的先生打着油纸伞站在夏桥之上,伞上是栀子花连枝的水墨画,先生穿着十分朴实,浅灰色厚衣,头上戴着一个银镶玉发笈,有些像是女子的发饰。
来往的行人很少,一两人也是同样打着伞,但却是着急回家的模样,并不与这位先生步伐一致,甚至连方向都是相反的。
先生虽步伐健朗,但却格外轻缓地走向了一座石桥,桥名为夏桥。此时,桥上已经空无一人,倒显得其身影有些落寞……
先生脸上已经有些沟壑,在桥上驻足许久,却蓦然留下了眼泪,那眼泪却也同着着烟雨入了河……
“荆梦不知身与客,九州缥缈几人甘,几人甘~”先生口中默默念叨着,缓缓下了那夏桥,身影离去……
茶棚里驻足的行人见那先生惆怅不易,但却无唉声叹气,甚是奇怪。
有年长的店家道:“那先生是姓许,是从京城来的,二十年前曾来过这里,还这在里娶了妻,住了十年之久,后来就回了京城。”
“怎么如今又回来了?”
“这谁知道?”店家耸了耸肩,又替客人添了一杯茶水,“他们文人不最好故地重游,追忆往昔的吗?”
“可他怎么也不带个人在身边?没个子女吗?”
“我记得那人有一个儿子,因为出生前几日阴雨不断,可唯独这孩子出生后便是日出乌云,格外灿烂,便取名为许灿。对了,他啊,还有一个女儿,好像是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那店家一时没有想得起来,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色,见着细雨,恍然大悟,“对了,叫烟雨,叫许烟雨,是在烟雨时节出生,这说来也怪,那女娃出生前几日正当春旱,可偏偏她一出生便下起了烟雨,你们说怪不怪?”
“这倒还真是奇事……”
“一个出生顶着太阳,一个出生顶着下雨,真是怪了……”
“兴许也只是巧合罢了……”
行人们听此后便有随意聊了几句,约莫烟雨停了,便各自归家……
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人知晓,当年许北岩娶千栀时,远在京城许父是如何反对,甚至不惜将许北岩放置广陵十年之久,也从未承认过那个克夫之命的儿媳,直至其致仕,才将许北岩召回了京城。
新婚之夜的时候,千栀就曾问过,“许北岩,你会不会害怕我的克夫之命啊?”
“娶都娶了,现在问是不是有些晚了?”许北岩问道,缓缓移开了喜服之人的却扇,面容娇美之间带有羞涩之意,许北岩不觉也坐在了其身侧。
千栀嘟了嘟嘴巴,低着头,手中微微把玩着却扇,略带一些逞强,“那以后,你若是怕了就和我说,我一定不会缠着你。”
“说什么傻话?”许北岩将千栀拢在自己的怀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怎么能说怕就怕呢?”
对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什么能说怕就怕呢?
既然已经娶了,就想着能够相伴到老,相濡以沫,与子偕老。
也许这世间,只有许北岩知道,千栀当日不仅仅是为许烟雨而以血肉为药引,还有为了许北岩自己,那急症许北岩也染上了,不然千栀又怎么会仅救一人便会丧命?
千栀瞒着许北岩用自己的血肉做了药引,那是真的血肉,如何不疼?
许北岩只怪自己竟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当时还真的以为是千栀的医术救了他,还打趣说等自己身体好了之后便会向千栀学习医术。
后来,许北岩的医术是会了些,可却找不到当初那个说要教他的人。
许北岩至今还记得千栀当日说的最后一句话,“许北岩,就算是被我‘弃之不顾’,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类似的话语还是千栀第一次遇见许北岩为其打伞的时说的话,“就算是被哪家姑娘弃之不顾,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身子?”
你看,千栀就是这样的女子,总是显得“不顾及”许北岩的感受。
千栀当时抱着必死的心,正如她说的那样,她不愿看着心爱之人死去,如此的千栀又如何能活呢?可这让许北岩又该怎么去活?你让他怎么去活?
可他还是要活下去,还要让许烟雨活下去。
许烟雨和千栀很像,都会在心爱之人面前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心甘情愿为之付出。
许烟雨和千栀也并非全然相似,至少千栀并不爱哭,无论受了多大委屈,原先是躲在夏桥,后来是躲在许北岩的怀里。
可许烟雨不一样,是既会哭,又会躲。
许灿的白衣是为千栀而穿的,兴许是对许北岩与许烟雨的怨恨,独自回到了广陵,独自接手了千容斋,独自打理千容斋上下,独自学习医术,甚至是十年如一日的穿着。
对于许北岩和许烟雨的埋怨,兴许许灿早就忘了,当他从广陵回来京城的那一天便忘了吧,只想着该如何保护好他的亲妹妹。
有人曾说,悲剧共有三个层面,第一层是在于出现坏人,遭受苦难;第二层是在于没有坏人,但身体残缺;而第三层是无人犯错,而有先言,顺应一切事物的发展,被命运囚笼束缚。
单单只是因为那个克夫之命的先言。
后来,到了许烟雨身上,便成了天定之人的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