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南下,傍晚时分,便在一个客栈暂时歇息。
许灿细算了钱两,这一路上光是给千顷喝些奶水便费了一大半的银两,真是让许灿自个后悔,他以为只要把这孩子养大便可,可养大一个孩子哪能那么容易的事。
刚达广陵还需要一些时日,如此,许灿为了省些钱便只定了两间房:许烟雨与朝阳一间,许灿与任尔东一间。
至于千顷那个孩子,也只能在许灿房中度日。
“任尔东,你说以后这孩子该叫我什么?”许灿看着那孩子的,逗趣一番,“若是叫哥哥,不是白白让安瑾辰那一辈占了便宜?”
安瑾辰那一辈,自然是包括安瑾裕了。
“要不让他叫我爷爷?”许灿突然被自己的话逗笑,他也只是玩笑而已,“我还没娶妻,竟然就成了爷爷?”
“再或者叫爹?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等任尔东说上半句话,许灿就已经笑到瘫倒在了床上,“任尔东你还别说,要是他真叫我爹?指不定我就能给他找个娘……哈哈哈哈哈哈……”
任尔东原本放置行李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也不觉扑朔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常态,将行李安置好。
“千顷,叫爹爹。”许灿俯视着床上的婴儿,勾了勾千顷白嫩的手指,说笑道:“小千顷,只要你开金口,我立马给你找个娘回来。”
“喝水!”不知何时任尔东将一杯水放在了许灿的面前,可这行为中明显带着些许的气焰,茶水也不觉洒了一些出来。
许灿一个跃起便从床上站了起来,拍拭着衣服上的水渍,“任尔东!你干什么?不知道白色衣服最难洗了吗?”
“难洗我洗。”任尔东将茶水磕在茶几上,但又坐了下来,反而自己喝了那杯水。
听此,许灿拍拭衣服的动作的减缓了几分,不觉坐在了任尔东的对面,笑道:“你会洗衣服?要不你当他爹,给他找个娘?我就做他干爹,如何?”
任尔东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看着许灿一言不发,眼神中三分敌意,三分严肃,三分质疑,还有一分大概是任尔东的无奈。
看着任尔东的眼神,许灿只感受到了一阵冷意,只好瞬间转换成了和颜悦色之态,哄道:“好了好了,我做他叔叔还不行吗?”
任尔东听此,扭过头去,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说你也真是,不就是比我大几个月吗?有必要讲干爹和叔叔分得那么清楚吗?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当他爹爹觉得辈分不对,你是那老头的学生,而我是他儿子,做他干爹的确有些不妥,而我两的关系也的确不是生死之交,八拜之交,缟纻之交,倾盖之交,莫逆之交,但也算是君子之交不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一斋之主?你也成了我——千容斋的人,有我这样一个叔叔在也不错,有你这样一个爹爹也不错,那许烟雨就勉强算作姑姑吧……”
任尔东原以为许灿知道其言语之中的不妥之处,搞了这么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他还是没有改变前提——任尔东做千顷的爹,给千顷找个娘。
一阵深呼吸,任尔东极力压制自己的气焰,慢慢吐出了两个字,“许——灿。”
“你说。”
“你要是敢做他娘,那,我就做他爹,”任尔东缓缓转向了许灿,带着一丝强制挂在脸上的干笑,“如何?”
任尔东继续说道:“反正这孩子是你带过来的,做他娘,多好?”任尔东强拧出一个笑容,可瞬间又收回了,直接起身离开了房间,期间不言一语。
看着任尔东走出了房间,许灿也有些呆住,还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任尔东,只觉得任尔东平时也算是平易近人,怡颜悦色,不觉自问:“我,惹着他了?”
这,这,这还不明显吗?
看来,又是一个迟钝之人。
而在另一间房内,许烟雨依然在思考“殿下”到底是谁?怎么说都不像是“垫下肚子”的“垫下”。
平躺在床上,许烟雨一时之间转辗反侧,这时看见朝阳从外走进来,便喊了一声。
朝阳也快步走过来,半蹲在床头,将长剑放下,“小姐是要喝水吗?”
朝阳如今也改变了对许烟雨的称呼,不再称为“王妃”而是“小姐”,这也是许灿嘱咐的。
“我不渴,”许烟雨将另一只手抽了出来,两只手同时支撑自己的身体,“朝阳,你知道‘殿下’是谁吗?我叫得那么顺口,总觉得是一个人,应该是姓什么,名字是殿下,姓什么呢?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朝阳,你认识吗?”
朝阳虽然在听,但似乎有些走神,眼神之间也有些飘忽。
“朝阳。”许烟雨叫道,朝阳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了?”
“我没事,”朝阳淡淡一笑,续而回道:“我不认识什么叫殿下的人,兴许真的只垫下脚、垫下桌子、垫下肚子之类的。”
“可我说话很少吞音,为何有偏偏将‘一’字省去,不应该是‘垫一下’吗?”
朝阳似乎觉得了许烟雨与先前有所不同,至少不会像这般刨根问底,先前总会知难而退,兴许实在王室之中多有矜持有度与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朝阳……不知。”
“这样啊,”许烟雨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平躺了下去,“也不知道我这一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怎么能什么都忘了呢?”
“小姐,很想,想起来吗?”
“想起来不好吗?”
“忘记了不好吗?”
一时间的沉默让人觉得格外压抑,许烟雨微微晃了晃脑袋才显得多了一些缓和的气氛。
“可我甚至都不知道忘记的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以后再回忆时,我的记忆是空缺的。”
许烟雨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圆,随之又比划了一个小圆,而那个小圆并不在大圆之内,便是指她所忘记的记忆。
朝阳不再说话,有心终止这个话题,转而起身,“小姐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嗯。”许烟雨点了点头,将自己头上的银杏叶拈花步摇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
不知为何,许烟雨格外喜欢这支步摇,甚至不得不感叹自己眼光为何如此独好,偏偏买了这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