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敬候夫人,上文宇坐右侧一席;古鹛川和其母亲柳氏坐一席;平乐郡主因软禁府中,位子是空着的,落灵兮是单个儿坐着的,在她左侧并排坐着的都是与皇族有家亲的朝臣君侯。
一出戏唱罢,古鹛川的一曲琵琶奏将落灵兮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那个时候落灵兮还是镇国王公的女儿,将来等自己的父亲百年后是要继承王位的。
那年,母亲好像早有察觉,终日见不得笑容,她每回见她时就站在庭院里看着落叶,要不然就是站在门口等待着父亲的凯旋而归。
北燕国弱,一方净土全靠父亲的双手杀出来的,陛下对他恩宠如山,却也遭到朝臣非议。
这一次,父亲照常出征,回来的却是父亲的尸骸。
落灵兮见到漫天飞扬的纸钱,听到无数奴仆哭泣的声音,她牵着母亲的手走到父亲的灵柩前叩拜,一滴泪都没有!
母亲告诉她:“不准哭!你父亲死的冤屈!你要时刻记住!”
半夜,落灵兮在为父亲守灵时,母亲在庭院中为父亲跳完最后一支舞离开了。
阴雨绵绵,落灵兮抱着母亲得尸首抱了整整一夜。
落灵兮在阴霾得世界里不知度过了多少彻夜无眠得日子,她还记得在那大雪漫漫得日子里,陛下就像是出征归来得父亲来到落灵兮跟前,向她伸出了双手……
一曲琵琶奏罢,落灵兮瞧着古鹛川,神色里并无半点喜悦,怕是自己弹奏得那根弦触动了她得内心。
陛下叫了几声好,立即就给了赏赐,敬候夫人在一旁察言观色的说道:“陛下,灵兮公主的芳龄也与古姑娘相仿,这么大个姑娘家了,陛下也该为公主的终身大事做个主了。”
陛下看了落灵兮一眼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只是目前还未有合适人选啊。”
敬候夫人说道:“难道陛下忘记了当年上文家与镇国王公的一桩姻亲吗?早些时日,上文扬昊托人带来书信,说自家儿子也满了周冠年岁,是该履行当年婚约了……”
陛下握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才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他不作声,旁人也猜不了心思,一时,整个家宴上的气氛都安静了下来。
陛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他的一声敬候夫人便吓得诸位朝臣不该多做动作。
落灵兮坐在席位上,目不斜视,静静得听着陛下所言。
“朕心中自有思量,夫人为此还特地提了一声,朕……就当是夫人多费了心。”
说罢,陛下端着酒杯扔到了桌上,假寐着。
底下朝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陛下身边得曹公公才出声解围说陛下是醉了,叫来了婢女将陛下给送回了内阁。
朝臣一一行拜退礼退下,古鹛川一心得心思全在上文宇身上,她瞧着上文宇出去了,也急匆匆得跟了上去。
家宴不欢而散,落灵兮回到了内阁。
陛下坐在榻上,手中握着一块翠绿得玉石,他说道:“上文宇和你得亲事确实不假,你若肯答应这门亲事,朕找个机会就赐个婚,你若不答应,此事朕得人也不好出面。”
落灵兮说道:“灵兮知道,陛下安心。”
那次家宴回到公主府后,上文宇就派人隔三岔五的送一些礼来,落灵兮每回都只是收下,并未有任何话给上文宇。
这一来,落灵兮安安静静的在府中度过了两日。
青儿派出去打听上文宇行踪的人也回到了府中,上文宇逢月三/六/九便会出城去围场打猎,见情人,喝花酒。身边只带两三个奴仆。
明天,刚好是月九,上文宇最后一次出城打猎。
落灵兮撑着伞站在公主府门口,此时正下着细雨。
要说上文宇这个奇怪的行为称的上奇闻也不为过,他做每件事都十分有计划,并且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别的缘故,都阻挡不了他。
上文宇的马车出现在了她眼前,她看着那车帘里的上文宇,嘴角微微扬起,笑着上了上文宇的马车。
掀开帘子一瞧,上文宇正瞧着她。
上文宇疑惑的问道:“公主怎么有兴致与我一起去打猎了?”
落灵兮说道:“在家没事做想去城外走走,可听说宇公子要出城去,我就想着一个人去总归不安全。”
二人的马车一路出城到了围场,两人并肩走着,上文宇并没让奴仆跟着,他的手里只有一把弓和一支箭。
城外空气很是清新,草木浓郁,落灵兮走到一处桥头停下,上文宇跟上前去看着深不见底的湖问道:“公主不会是想在这里对我动手吧?”
落灵兮说道:“溺水者,擅水性,宇公子可不要太高看自己的水性了。”
上文宇笑着,将弓箭放到桥头的木桩上,对落灵兮摊开双掌说道:“如果你能从我这里拿到唯一能够威胁我的弓箭,我就听你。”
落灵兮走上前一步,紧盯着上文宇那双异于常人的黑眸问道:“你又怎知我会答应你这么幼稚的事?”
上文宇说道:“你没有选择。”
落灵兮一个箭步冲上去拿弓箭,上文宇则是抓住了她的右肩,顺势往后一压,落灵兮只得往后倒退,上文宇拿到了木桩上的弓箭。
上文宇笑道:“看来是天意。”
落灵兮一个转身,欲要倒入湖中,上文宇眼看着她要掉落,伸手拉住落灵兮将她带回自己身旁,落灵兮趁其不备,将上文宇手中的弓箭拽回自己的手中,她十分迅速的离开了上文宇的怀中。
上文宇两手空空,看着落灵兮说道:“真是个狡猾的家伙,牺牲自己的美色,也要拿到自己的目标。”
落灵兮张开弓箭对准了上文宇说道:“我悔婚,你不可找麻烦。”
上文宇说道:“陛下偏宠,我能找什么麻烦呢?”
落灵兮说道:“有些麻烦,陛下也解决不了,你上文宇和敬候夫人多大的本事啊?”
上文宇想了一会儿说道:“好!我答应你!不找麻烦!只是公主悔婚总的有个理由吧?你可别忘了,我们的亲事可是两家联姻,公主如今悔婚,世人该如何批判?说镇国王公是个背信弃义之人?到那个时候我上文家可是委屈的受害者了。”
落灵兮说道:“上文宇品德不行,我悔婚有何不可?”
上文宇说道:“看来公主为了悔婚可是要毁掉我上文宇啊!?好!我答应你!”
落灵兮放下了弓箭,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抹笑容,令上文宇不解。
落灵兮笑道:“宇公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将弓箭重新还给了上文宇,说道:“我虽自小受练军营,可我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女人,是要被谈婚论嫁的,宇公子不强求别人,即使自己的声誉被毁也希望成全我,这样的一个人,灵兮又怎会真的悔婚而错过了呢?”
落灵兮回到公主府已是落日,她疲累的很,脸色带着一丝倦意,正在书房里小憩,青儿带着落管家进来了。
落管家告诉她,安排的事情已办妥,落灵兮又嘱咐了几句,就让落管家出去了,青儿小声的问道:“公主,你这么做会不会让古小姐不开心啊?”
落灵兮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闭着双目说道:“上文宇今日如此爽快的答应我悔婚一事,大概早就预料到这件事行不通,不管我做什么,都注定最后要成为上文宇的人。”
落灵兮睁开眼眸说道:“古鹛川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上文宇,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青儿还想在说些什么,落灵兮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我累得很,想去睡会儿。”
说罢,便一个人回到了闺阁。
落灵兮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她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感觉手上传来的那一丝冰凉,好像白羽拭去她泪水的感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落灵兮从梦中醒了过来,窗外月色沁人心脾,她翻身下床,透过镜子看到了如今的自己。
她仿佛都不认识自己了,已经许久未曾真正的梳妆打扮过了,虽然平常都是穿着女子裙装,梳着女子发鬓,可该有的女子心思在她身上浑然未曾体现过。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她将自己独立坚强的一面准备收起来做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时,他又离开了。
戴在脖子上的古玉仿佛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落灵兮的指尖触碰到古玉时,那一滴冰凉将她混乱的思绪重新安抚平静。
落灵兮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走出了房门,来到厨房,刚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落灵兮一个人端着碗吃了起来。
厨房的门外,青儿悄悄的躲在那里看着偷笑着,并未进去打扰。
敬候府内,东厢内,上文宇只穿了一层里衣,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懒散着姿态,翘着二郎腿坐在塌上。
他的手中拿着那一把被落灵兮夺过的弓箭,细想着昨日落灵兮在他面前表现得种种,笑意露在脸上。
从来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抵御得了他得魅力,就连重视礼节如性命得古鹛川也一样!他瞧了一眼躺在床上还未醒来得古鹛川。冷笑道:“落灵兮?你可真有点儿意思,以为安排得那些事,我上文宇会不知道吗?”
这一晚之后,古鹛川便大门不迈一步,整日在房间里绣花,只痴痴得等着上文宇上门来提亲,她想着,即使最后上文宇要娶落灵兮,她做小的,她也愿意,毕竟人都是他得,只要真心爱他,还在乎这些名义么?古鹛川太过痴心。
而在这之后又过去了六七日。
北燕城外,西风亭中,微风徐徐,杨柳发芽,大地复苏,细雨也终日连绵不断。这意味着春天快来了。
不远处,有一人身着素衣,头戴斗笠,骑着马朝落灵兮而来。
那人跳下马来,递给了落灵兮一张纸条,等落灵兮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刺探遇害,书信不明几字。
她说道:“这事有几人知道?”
那人道:“连同主人在内,只有属下。”
落灵兮将纸条揉碎细想道:“上文扬昊与朝臣官宦宋显仁勾结并不是一两天得事,我暗中追查此事已有一年之久,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劫了两人来往书信?若说没有内鬼,谁会相信?”
那人道:“主人得势力在征得陛下同意之后才迅速开展起来,其隐秘行动除了陛下和几位大人物知晓之外,根本不可能再有人知道,这内鬼隐藏的并不太久,想要揪出来只需费一些功夫而已。”
落灵兮说道:“眼下虽说揪出内鬼重要,但是此事突然被劫,陛下那边更加不好多说什么,只怕因为有姻亲这一层理由,我连推到开春得时机都没有……”
那人道:“主人大可放心!属下已经查到羽莫渊和敬候夫人的联系,只需等待数日,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出现。”
青儿这时拿了一件头纱过来,落灵兮接过头纱戴上对那人说道:“此事还需继续跟着,在陛下还未颁下我与上文宇成亲的旨意之前,先让敬候府乱一乱吧。”
那人领了命,骑着马飞奔出落灵兮的视线,往回走的时候,青儿对落灵兮说道:“公主,今日敬候夫人可要去面见陛下了。”
落灵兮道:“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见到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