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铁锈的味道。
阴暗潮湿的房子里,男人倚坐在残破的沙发上假寐,眉头不自觉微皱,眼尾处一道深刻的疤痕,给俊朗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凌厉的煞气。
身旁的手机响起来,突兀地打破了屋里死寂一般的安静。
男人神色不变,依然闭着眼睛,伸手准确摸到手机的位置。
“讲。”
“裴哥,事情办好了?弟兄们收到消息说苏家人报警了,幸好你在警方正式展开保护行动前快一步截胡了……”
“说重点。”
“翟爷说最近风声紧,让你看好那个娘们,先避避风头再找机会把人交接过来。”
男人睁开双眼,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好一会才悠悠应道。
“好。”
那头又小心地恭维着,“要说这事还得裴哥来,单枪匹马撂倒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保镖,道上也就裴哥有这能耐了,现在黑白两道都对这娘们虎视眈眈,裴哥您一出手就水到渠成了,可喜可贺啊,不怪翟爷对您青眼有加……”
“替我回翟爷,信得过我的话,这段时间都不要联系我,以免暴露行踪。”
“顺便,别让小和知道这些事。”
说完,男人拔出卡槽里的SIM卡扔在地上,起身随手拿起一块湿冷的砖块狠狠砸下去,小小的金属瞬间扭曲变形。
他那毫不掩饰的野心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配上眼角那道疤,更显面目狰狞。
沉闷的打砸声似乎惊醒了被绑在角落里一张凳子上的女人,她眼皮不自觉跳了跳……
陆漫漫的意识开始复苏,一阵强烈的头痛头晕感袭来,小倦这厮该不会给她拍出脑震荡来了吧。
一大堆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快速与她融为一体。
尽人欣喜的是,她已经找到他了,不必再为此犯愁。
裴越。
她眼皮有些沉重,感觉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隐约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还有清晰的“嚓”的一声,一阵木香夹杂着尼古丁的味道钻进她鼻子里。
她努力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在氤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一点火星忽明忽暗,刺激着她的视觉。
下一刻,一阵白烟扑面而来,尼古丁的味道忽而浓烈,她被呛得咳了几声,声音虚弱,嗓子干哑。
“醒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边挂着恶劣的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精神又恢复了一些,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弯起嘴角。
想活动下身体,孰料被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挣扎不出一个手指头。清楚自身处境的她,面色归于平静。
她直直望进男人的眼里,喉咙干渴得不行。
“给我水。”
“呵,渴了?”
明知故问。
她反问,“人质不配喝水?”
裴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似乎连眼角的疤都在散发着不怀好意的信号,眼里却透着凌厉的冷光。
“苏幄,别想着耍花招,除非你想尝试尝试我那些久负盛名的酷刑。”
久负盛名是这么用的吗?
衡量了一下当前的状况以及原身的身份背景,现在身为苏幄的她只能随机应变。
不同于白长晔,也不同于杜励绅。
在原主的印象中,裴越,可是出了名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发起癫来几乎没人能按得住,冲动起来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那种疯狂,丝毫不把人命放眼里,性格扭曲显而易见。
可偏偏,他又总能把后续处理得很干净,过激的事常做,却从来没人能捉到他半点把柄,否则就他做过的那些事而言,判十次死刑都不够。
尽管原主跟他没什么接触也不甚了解,但他做过的几件大事也曾轰动过一时,一直是三角洲刑侦总队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可迟迟都办不了他。
裴越啊,疯狂,阴险,又狡猾。
她看了眼他手中的矿泉水笑了笑。
“我有自知之明,裴老大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很配合。”
裴越把水递到她嘴边,直直地看着她咕噜咕噜往下咽,待她喝够了才有些不怀好意道。
“这水我刚喝过。”
苏幄淡定地瞥了他一眼。
“谢谢,我不介意。”
他愣了下后玩味地从头到脚打量她,这位苏家从千恩万宠大的千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啊。
明知自己被绑票也丝毫不惊慌不求饶,倒是有点意思,这就是三角洲上流社会的第一名媛?
苏幄任他打量,虽不知道他有什么恶劣的想法,或者想在她身上找点乐子,但如果自己真的大喊大叫或者大声呼救的话,她可能真的得受点罪了。
何必呢?
既然他能毫发无损地把原身从严密的保护里绑走,就已经证明他有很强的策划能力和行动力,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会把她藏到能轻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就算喊破喉咙也只是徒劳,反而激起他变态的凌虐欲,适得其反。
“你一点都不怕?”
“怕什么?”
他的笑多了几分阴险的味道,手往脖子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撕票。”
补充过水分的苏幄气色好看了许多,不再显得那般苍白无力,美丽的唇瓣上还残留着润泽的水光。
她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人的一生总会经历许多磨难,能解决的,不必担心,解决不了的,更不必担心。”
顿了一下,她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更何况……在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我的生命权还是有保障的,不是吗?”
一缕卷发散落在她颊边,美艳的脸蛋上绽放着魅惑的笑容,她眼中的光芒让他不自觉眯了眯眼。
裴越轻轻抖了抖烟灰,把烟递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享受肺里充斥着尼古丁的感觉,而后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
看着烟圈慢慢升腾、扩散,他扯了扯嘴角。
“有趣。”
“可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男人。”
男人眼底一片阴霾。
苏幄看着裴越静默不语,片刻后才打破安静。
“你……或者说,翟太利想要什么?也是一样的目标?”
“当然,不止。”
“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咱们慢慢聊。”
被绑在椅子两边扶手的手腕又痛又麻,勒出的红痕与白嫩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幸好她没有怎么挣扎,否则绳子已经磨破她的皮肤了。
这个男人,果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
她本来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裴越抽完最后一口烟后,真的松开了束缚着她的绳子,可是她才起来自由活动了没几分钟,又被他按回椅子上坐着。
他扔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到她怀里,自己则吃香喷喷的泡面,还是红烧牛肉味的。
苏幄看了看自己的干粮,又看了看吃着泡面的他,馋虫被勾起来了。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裴越金盘洗手了,去做吃播应该会有超高人气的,他这张痞帅型男脸可谓十分符合大众审美。
虽然脸上有疤,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张脸的颜值,甚至多了几分桀骜不羁的野性,容易激起对手的征服欲,异性同理,不能征服他的话就只能被他征服了。
想必翟太利看着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裴越,一定很骄傲自豪,很有面子吧。
如果她能驯服这匹野性难驯的烈马,必定也会相当有成就感吧?
她的心,在蠢蠢欲动了。
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定定的在想什么,裴越冷眼看她。
“不吃?有这顿可能就没下顿了,劝你考虑清楚。”
他冷笑一声,“我向来不爱强人所难。”
苏幄:“……”
这个男人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如果他真的不爱强人所难,那她此刻大概不必在这种阴森森的破地方啃面包。
夜幕降临,除了屋里偶尔会闪烁几下的昏黄灯光,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一点人间烟火,寂静得让人恐惧,说是坟地她都信。
待啃完面包,她被他押送到一张看上去还算干净,但满是霉味的床上。
他两腿叉开把她紧紧夹在双膝之间,将她呈“大”字形按住,打算把纤细的四肢紧紧绑在床上的四个角。
在他偶尔低头俯身时,衣物蹭到她的皮肤,带来难以名状的酥痒感,这是一种折磨。
苏幄抬起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看了眼两人现在的姿势,她瞬间不淡定了,莫名感到羞耻,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当裴越在绑她手腕的绳时,她近距离看着他性感的喉结和完美的下颌线,只觉脸越发的烫了,明明也不怎么热,可看着他颊边一道两道的汗水,她竟然有点中暑的感觉。
汗珠,会滴在她身上吗?
她深呼吸一口气,本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可鼻间充斥着浑厚的男人味。
苏幄不禁反思了一下,她最近是不是有些饥渴?
做完一切,裴越顺手往她嘴里塞了块布,随后敏捷地翻下床,看着自己的“杰作”,他露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容。
“嘘……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晚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幄幽幽看了他一眼,头脑在被他“堵嘴”的时候就清醒了,明明是她要攻略他,却差点被反攻略了,而且是不经意间的。
看来她真的要好好修身养性了!
昏黄的老灯泡熄灭了,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闭上眼睛,开始整合脑海里的信息。
原主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曾有过多少让人难以企及的资本,以及她经历过怎样的家族消亡史。
苏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于豪门的独生女,母亲叶知秋是国际著名美术家,父亲苏毅东是有名的资本家,曾连续数十年蝉联三角洲富豪榜第一。
她聪明美丽,个性张扬,社交广泛,追求者甚多,历来是三角洲上流社会有名的名媛。
想到自己现在的脸,她很想伸手摸一下,却只能作罢。
她实在想象不到,这张跟她现实中几乎一样的脸,竟然能这般风情万种,艳光四射,原来她也能走这种性感熟女路线啊……
然而前阵子发生了许多事,原主消沉了一段时间。
父亲苏毅东被爆参与违.法犯.罪活动被出具逮捕令的警.方带走调查,这事瞬间被媒体知悉,登上各大新闻头条,并上了热搜,话题热度一度居高不下。
然而,他在被审讯期间突发急性脑出血,经送医抢救不治身亡。他所涉及的重大走.私案件至此中断线索,陷入僵局。偌大的家族生意——东方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也被相关部门介入调查,股价下跌,损失惨重。
母亲叶知秋因接受不了丧夫之痛,没日没夜地画画麻痹自己,最终导致猝死,倒在还没完成的画作面前,画中正是他们一家三口。
即便如此,社会上仍骂声一片,叶知秋的美术馆在封闭期间被人往门上墙上写大字、泼粪水,集团总部包括各分公司也不例外,幸而被保安阻止,以及法务部出来警告,倒也没多大损失,只是名誉……若非他们所住的别墅安保系统完善,怕是被夷为平地都有可能。
遭逢大难,接连痛失至亲,并且看着曾经交好的人现在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是何其悲痛之事。
即使她不是原主,没有真正带着自己的情感意志经历这一切,但真正回想起来的时候,心脏还是会抽痛得让她生理性想大哭。
尤其当苏毅东意识到自己快玩完之时,他把极其重要的“保命符”留给了自己的女儿,可是,这真的是“保命符”吗?
这是烫手山芋、催命符才对吧?!
她就像一座行走的金山,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强大的吸引力。
刚开始,苏幄只是被黑白两道紧紧盯着,没人敢贸然动手,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其道地掳人,可裴越打破了这个平静的假象。
平衡一旦被打破,事情就会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当多方势力都处于静待时机、暗中策划,想不动声色地抢人时,谁也料不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掳走“金山”的瞬间,相当于聚集了所有势力的火力。
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第一次出现深深的无力感。
裴越这个男人,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再睁开眼,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苏幄偏头,目光落在腕上的镯子上。
还是那个熟悉的镯子。
她在心里默念,这次是什么任务呢?
似是回应她的问题,镯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流光,一行字自带微弱的光芒隐隐浮现。
颠沛流离的爱情。
这便是此次任务了吧,又是“爱情”,兴许她所有任务都是攻略不同的“白长晔”获取爱情的,其实这些任务是用来化解她的执念吧,很厚道地给足了她机会,真好啊,即使她最终重生失败,这波她也不亏,能多活一天,看多一眼心上人,那就是赚了的!
次日。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朝霞还没褪去,苏幄就被晃醒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汽油的味道,发动机的声音。
这是,要开始颠沛流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