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幄扭了扭身躯,然而挣扎无果,被绳子捆得紧紧的,现在的她宛如一条咸鱼,直挺挺地躺在后排的座位上,嘴巴被贴上胶布,只能任人宰割。
她睡得有那么死吗?被这家伙捆粽子一样绑起来她都没醒?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裴越把她扛在肩上,野蛮地扔在后排的样子。
下一秒,车子突然腾空了一下并且加速急转弯,她不受控制地被抛起来撞在靠背上,接着滚落在脚垫上,钝痛袭来,她不由自主闷哼一声。
一路颠簸快把她晃散架了,脑袋一阵嗡嗡的,隐隐作痛。
皮革的味道占据了她的嗅觉,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空气不流通,混浊的味道让她感到胸闷,甚至还有些反胃。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所以嘴巴贴胶布其实是用来防止她呕吐么?!
都不怕她万一呛死了的吗?!
裴越听到后座的动静却置若未闻,车技依旧霸道彪猛,横冲直撞,颇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味道。
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眼里酝酿着肆意的狂妄。
一群垃圾,磨蹭到这会儿也该追上来了。
似是验证他精准的推测。
清晨静谧的山路上,除了他一路风驰电掣的疾驶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汽车驶过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势汹汹,有种来者不善的压迫感。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
呵。
男人扯了扯嘴角,满目不屑。
苏幄闭上眼缓了缓头晕的感觉,黑暗中感官变得灵敏,迅速觉出事情有异。
有种被前后夹击的感觉,只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激烈的争夺战这是要开始了。
今天的山野注定不平静。
前后方的车配合默契,不时变换车阵,形成围攻态势,似要逼停裴越。
裴越眼看着这些车之间不断缩小的距离,嘴边噙着一抹冷笑,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趁自己还有活动空间,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一只扶稳方向盘,一只敏捷换档,他猛踩油门朝前冲去,在估算好的距离猛打方向盘,惊险时速的360度漂移大拐弯,伴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和漫天尘土飞扬,给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有辆车甚至被他的“神龙摆尾”狠狠甩出一段距离,车身凹了个大坑。
其余车的人看着横冲直撞的裴越惊愕了一瞬,万没想到他做法这么极端,条件反射地大打方向盘来躲避,无意间给他开辟了一条逃亡通道。
裴越冲出重围,在与他们的车强行擦身而过时,他余光瞥见一个略熟悉的人。
黑刀,鸿发堂的金牌打手。
此刻,他正死死地盯着他。
裴越再次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邪气四溢。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后面紧跟上来的车辆气急败坏步步紧逼,汽车低吼的轰鸣声,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这才第一个回合,他们就把自己的坚实臂膀派出来,多少有些急不可待、势在必得的意思。
呵,刺激。
苏幄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这一路磕磕碰碰,淤青无数,浑身酸痛,额头上还一片火辣辣的感觉,加之没吃早餐,可能有些低血糖,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势必会晕死过去。
然而,耳边不停传来忽远忽近的汽车追逐声,她的注意力被迫集中起来。
下一秒,她听到无数“砰砰砰”声,然后就是子弹击穿铁皮和打碎玻璃的声音。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提了起来,各种紧张焦虑随之出现,脸色倏然变得苍白,额头不断冒冷汗,甚至感到心慌心悸。
木仓声于她而言,永远笼罩着死亡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惧不减反增。
苏幄反复深呼吸几次,试图调节自己的状态。
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她绝对绝对,不能再死于木仓击!
或许她该庆幸此刻她正处于相对安全的空间,狭窄又隐蔽。
突然一声闷响,一个轮胎不幸中弹,急驶中的汽车出现了一丝不受控的迹象,但迅速被裴越稳住,随后他也不甘示弱,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掏出冷硬酷炫的“沙漠之鹰”。
车窗降下,一只骨节分明充满男性魅力的手持着木仓械伸了出去,漆黑的口子对准后方车辆就是一阵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的九连发。
任由后方车辆发出各种令人愉悦的连环撞击声,他把木仓收回来,嘴里哼着欢快的调子,重新把弹夹装满,上膛。
其中有辆车的司机中弹,车辆失控撞到一旁的山体上侧翻,车内的人均无一幸免,车毁人亡。
这辆车横亘在路中央,挡住了后方车辆通行,甚至随时可能发生爆炸,后方车辆的人眼见裴越快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都迅速地下车,愤怒地追着裴越车尾而去,不住地往他的车开枪。
惊飞刚要落到枝头的麻雀。
黑刀盯着奔腾离去的车,眼里杀气腾腾,面上浮起一丝厉色,飞奔过去时瞄准轮胎就是一通发作。
裴越的两个车胎都惨遭毒手,不断在漏气,他一边费劲全力甩开跟屁虫,一边努力稳住开始飘忽蜿蜒的行车轨迹,心知支撑不了多久只好寻了个偏僻处停下,弃车而逃。
当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时,怔了怔,嘴角轻扬。
要不是他认得他自创的打结方式,差点就以为辛苦绑回来的肉票被人偷梁换柱了。
裴越迅速把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倒霉蛋,从脚垫处一把拖出来扛到肩上,那架势,随意得像搬运一件不知名货物。
一脸痞坏,浑身煞气,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
“哗啦”一声。
苏幄的脸被毫不留情地泼了一把冷水,她打了一个激灵,生生被呛醒,面对当前的状况,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感受到面上凉飕飕的湿意和火辣辣的喉咙,她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呆住了。
“醒了?”
“麻烦的女人。”
男人的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弃。
苏幄回过神来,太阳穴不可抑制地搏动了几下。
想到方才一路的憋屈经历,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心灵到肉体,浑身都疲惫不堪,想想还有些犯恶心。
在局限的空间里,不停的旋转翻滚和起起落落,一路磕碰不断,纵是有再锋利的棱角也该被磨平得七七八八了,尤其当她已经眼冒金星时,他近距离开的几声木仓响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幄抬眸看着始作俑者,敢怒不敢言,当余光瞥见他身上露出的某个轻兵器的金属光芒时,脑袋瓜又开始感到眩晕。
这是形成条件反射了?身体对特定事物的刺激产生了应激反应?
裴越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那本就缤纷的脸上在对上他时,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情绪,还很有些渐变的层次感。
嗯,精彩纷呈。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容添了几分邪气。
“不要迷恋哥。”
苏幄嘴角抽搐了一下。
“……”
他蹲下来解开她身上的束缚,一把撕掉嘴上的胶布,扔了一块压缩饼干给她。
她努努有一丝火辣辣的嘴唇,缓缓活动散了架般的肢体和腰身。
山涧溪水静静流淌,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不时有鸟雀扑腾翅膀飞过的动静。
男人垂眸看她,似笑非笑。
“给你个忠告,我是为数不多会保你性命的人,要是乱跑被抓走,后果,自负!”
浸满凉意的笑里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和警告的味道,隐约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苏幄抿嘴看他,“走啊。”
男人愣了一瞬,有些没跟上她的节奏。
他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没有断手断脚,脑袋也正常,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你再说一遍。”
苏幄莫名有些心累,此刻已是身心俱疲,“再不跑,难道要在这里等他们追上来吗?”
裴越瞅着她,一时竟然沉默了。
她不禁挑眉,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
像她这样能够认清形势,理智又不添乱的人质不多见吧,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流露出失望和无法理解?
失望?
无法理解?
What?
他到底在想什么?
裴越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又看苏幄对着这块地不知在折腾什么,他冷冷地问,“你在干嘛?”
苏幄抬眸看了他一眼,“反跟踪,消灭痕迹。”
裴越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你倒是有趣得紧。”
这么体贴周到的人质也是让人闻所未闻,不是聪明就是蠢。
苏幄不顾他的阴阳怪气,做完掩饰工作,并认真倾听过周围没有异常的动静后,静静地看着他,像个小助理一样,规规矩矩的,一副等着他发号施令的样子。
微风徐徐,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此刻的气氛却莫名诡异。
裴越眯了眯眼,心里浮起一丝烦躁。
是他变得平易近人了?
远处隐约传来一丝动静,不知是风吹还是人为。
他冷睨了她一眼,“走!”
苏幄不经意地撇撇嘴,步履轻盈跟上他的脚步,心想,你终于记起自己还在逃亡啦?闲话那么久非要等别家差不多追上来才跑路。
她抬头看向他矫健的背影,回想这短短的共处时光,觉得不该如此。
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即逝,快得让她差点捕捉不到。
莫非……
靠!这个狗男人该不会是在玩她吧?
表面上让她重获自由,实则是欲擒故纵。说什么后果自负那番话何尝不是激将法,试图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先给她逃生的机会和希望,让她自己折腾一番,在通往成功的路上,自己再次出现把她捉回五指山。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就那么乖乖听话老实待着,所以他才失望,并且对她这样不会把握时机的蠢蛋感到匪夷所思?
苏幄觉得自己真相了,有些哭笑不得。
裴越带着她一路翻山越岭,数小时不曾停歇,从白天到傍晚,终于到了绵延山脉的另一边。
斜阳落日,天边的云朵在尽情燃烧、翻滚,热烈的橙红色几乎吞噬了天际,像太阳为抵抗黑夜的到来做最后的抗争。
多想安坐一隅,静静地欣赏这短暂的浪漫美好啊。
苏幄气喘吁吁的,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眼前的男人却还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只有汗湿的后背和泛着光泽的麦色肌肤,无声诉说着他刚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有氧运动。
“停……停下……我不行了……休息下吧……”
裴越回头,看到她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头发粘腻在脸上,十分狼狈的样子,颇有些不忍直视,哪还有半点名媛千金的从容不迫。
他侧过脸,阴恻恻道,“东方集团长公主,你说把你现在的样子拍照卖给八卦周刊,值多少钱呢?”
苏幄背靠大树缓缓坐到地上,歇息了片刻才觉得稍微缓过劲来,但仍是有气无力。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脸疲惫,“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裴老大竟然有兴趣做狗仔。卖给八卦周刊我是不知道多少钱了,不过我们公司出面买断那起码得百万起步,可不能因为我的丑照导致市值平白无故蒸发几位数。”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看向他,“还有,纠正一下,我不是长公主了,已经正式登基,而且是近段时间的话题人物,流量不输一线明星,可以适当抬价。”
裴越觑了她一眼,“你不在乎名声?”
苏幄适时露出职业微笑,“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单纯为了钱,既没有第一时间找家属要高价赎金,也没有严刑逼问她交出亡父给的“护身符”,那必定是另有所图。
会是什么呢?
短暂的歇息后,两人继续往前走。
拨开重重半人高的野草,前方俨然是一个位处偏僻的村庄,村庄背靠大山,旁边还有一条长了许多芦苇丛的湖泊,可谓依山傍水,远离尘嚣,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
“我们今晚在村子里过吗?”
“不。”
夜幕降临。
静谧的村庄里来了一群陌生人,不说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但总归不像是好人,他们手里拿着探照灯到处走街串巷。
一个大娘出来自家院子正要收衣服,便碰见有陌生的黄毛小伙过来询问。
“大娘,问个事,今天有一男一女进过村里来没,咱一队人出来登山野营,半路上走丢了俩人,大伙可担心了,您仔细想想?”
“没呢没呢,咱今儿一早就坐在村口跟人唠嗑,也没见着什么陌生人。”
那人闻言转身走了,继续往下一家去。
大娘继续收衣服,发现数量不太对,喃喃自语道,“囡囡怎么净收自己衣服啦,也不帮着把别的都收进去啊,这个懒娃子。”
月色皎洁,凉风徐徐。
小湖里的芦苇轻轻飘荡,纤细修长的枝秆摇摆着,褐色的穗轻晃出潇洒又柔软的弧度。
此时,一叶扁舟正隐匿在茂密的芦苇荡里。
小舟上的两人都不作声,各坐一端,听着大自然的虫鸣鸟叫,乌啼不休,望着天空乌云蔽月,星辉点点。
心情在这一刻得到舒展,两人陷入各自的思绪。
想起这次任务的主题,苏幄不禁在心里叹气,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裴越这样的男人,让他爱上她多少有些难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