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吴悠在吗?!”院子外头突然一阵焦急的叫声。
吴悠认出那是金骄子的声音,连忙收起金针,推门出去。
蓝啸风早她一步出了院子,只见他和金骄子扶着一人走了进来。
“舒昂,这是怎么了?!”吴悠认出那奄奄一息的人正是舒昂,大吃一惊。
只见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唇角还留着血渍,若不是金骄子和蓝啸风全力扶住他,只怕早瘫软在地。
“快让他坐下。”吴悠仔细查看了舒昂身体情况:“肋骨断了两条,脾肺部出血。你们帮他把上衣脱掉,抬一下他的手臂,我要固定一下骨折端。”
吴悠取出金针,刺入灵骨、大白、足驷马穴,外三关、足三重是软坚散结、活血消肿的穴位,正好缓解外伤导致血瘀疼痛。她神情极为专注,先用夹板固定,再用三条绷带,分别捆绑于夹板的前后与中间端。
做完这些,舒昂的神色明显好转许多。
“要卧床休息半旬,我再开些消炎的药物,怎么搞成这样?”吴悠擦了擦汗,问道。舒昂这人人缘极好,从不与人争长短,且为人敬慎,是谁下手这么重。
“都是邱华烨那帮龟孙子!”金骄子恨道。
这时吴悠才发现,金骄子脸上也是青青紫紫,连忙取出药膏,帮他涂抹。
原来每隔三年立秋,几大学院都会进行一场君子六艺的比试,这场比试虽是各学院间的切磋,却直观的体现各学院教学成效,若能拿得名次,无论是家族地位还是日后出仕,都会得到极好的提升。所以对所有学员而已,也可能是平生唯一一次参加的机会。
定山书院是以学分制,将学生分为天、地、玄、黄四部,吴悠他们几人学分低,所以被分到黄部。而邱华烨与舒坤几人修的学分高,被分到了天部。
这次学院间的比赛,将会从这天地玄黄四部中挑选6名学生,代表学院参赛。
金骄子精通数算,蓝啸风的御也是全院学生拍马不及。而舒昂的成绩最为均衡,尤其擅长礼、乐和书,因为在入学之初,他们几人就把邱华烨得罪了个遍,所以刻意压制了自己成绩,和吴悠他们待在黄部。
天部如今隐隐以邱华烨为首,邱华烨屡次试探吴悠无果,便动了歪心思,今日便借着武术课制造意外,重挫了舒昂,又故意把金骄子弄得鼻青脸肿,让他们三日之后无法参加院内的筛选。幸好黄部学员十分团结,才让金骄子找了机会带着舒昂逃出来。
“该死的东西!”蓝啸风听完,拍案而起,便要去找他们算账。
“啸风哥。”吴悠连忙拉住他的手:“那伤人之人也只是一枚棋子,等的就是你,你动手了,便是你的不是,三日后的选赛你也无缘了。”
“那我就把他们都废了!他们伤我兄弟!”蓝啸风紧了紧拳头。
“对!比赛没有兄弟重要!”金骄子附和道,想到那邱华烨那猖狂样,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风哥…”舒昂闻言,眼眶一酸,挨打时他忍住了,被针对时他忍住了,可是此时他的心,好暖,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比赛的问题了。”吴悠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她也很生气,想起入学考试时邱华烨对她做的事,她也恨不得弄死他,但是:“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语言,下士杀人用石盘。打击一个人最大的方法并非玉石俱焚,而是摧毁他自信,浇灭他的理想。”
“吴悠师弟说的好。”听了一耳朵的司马开朗走出来道:“年轻人呀,火气别太大。”
“说得好像自己多老似的。”费麒嘀咕了一下,司马开朗也就和他们差不多年龄。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司马开朗,是上一届黄部学员。”司马开朗出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原来是师兄,失敬失敬。”金骄子本能的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抽动了脸上的伤,疼得直咧齿。
这司马开朗也算书院一教材了,当然,是反面的。他乐射御数四科皆是院内最高,偏偏漏下两科半分不修,当时教习苦口婆心的劝学,他霸气回道:“难道出师了就可以不用继承家业吗?”把人气得牙痒痒,确实,这天下还有比王爷更大的官吗?
司马开朗话锋一转:“但是,这包子咱们不吃,也不能喂了狗啊,既然他们那么在意这次比赛,咱们就先让他们乐呵几天,当他们站到最高处时,再将他们打入深渊…”果然,这才是司马开朗应该有的姿态。“老师,我学分还没修够,按理说还能回院重修吧。”
“咳咳。你这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呢?”费麒见过不要脸的,没想到他这徒弟还能再次刷新他的下限。
“本公子今年才十五岁,不够嫩吗?”司马开朗似笑非笑的看了费麒一眼。
费麒只觉得背后窜起一股凉气,完了,这小混蛋要惦记他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让热血青年们去燃烧吧。费麒打着哈哈道:“嫩嫩嫩,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
“那就成了。”司马开朗唇角微扬:“师弟们,让师兄带你们打怪去。”
“谢谢你们。”舒昂吸了吸鼻子道。
“说这话可生分了哈,咱们是系过一条裤腰带的兄弟!”金骄子走到舒昂身旁,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对,兄弟。”舒昂闭了闭眼,下决心似的道:“骄子,你们愿意和我结成异性兄弟吗?我们今后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金骄子闻言,眼底浮现笑意:“昂子,我们一直当你是兄弟。当然,做人总要有些形式感,吴悠,风哥,你们怎么说?”
蓝啸风跪在案桌的圣贤壶下,道:“今日我们四人在此结拜…”
“诶诶,我说师弟们,你们这就不厚道了,师兄我这么大个人在这,你们怎么能当没看见。”司马开朗打断了蓝啸风的话。
“师兄,您就别捣乱了。”蓝啸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对上司马开朗,他无时无刻处于表情奔溃的边缘。
“你这话可伤了师兄的心了。”司马开朗一手揽到吴悠肩膀上,大大咧咧道:“师兄我与你们一见如故。”
“师兄是人间龙凤,我们可不敢高攀。”吴悠一掌拍开司马开朗的手。
司马开朗感受着手心手背的触感,真的好软,和她人一样:“放心放心,我爹要知道我给他找了四个才华横溢的干儿子,高兴都来不及了。”
“你想清楚了,真正的兄弟,是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祸福相依,患难与共。”吴悠凝视着司马开朗的眼睛道。“我们不是儿戏。”
“我也是认真的。”司马开朗收敛了嬉笑的神情,严肃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吗?你恐怕连他们的名字都认不全。”吴悠无奈道,她知道司马开朗并非心恶之人,只是瑞亲王手握兵权,自古功高盖主者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黄袍加身,另外一个便是飞鸟尽弹弓藏。皇家无亲情,当今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所以司马开朗的身份可以是一把利刃,也有可能是沼泽。
“我是要你们做兄弟,又不是和你们的身份做兄弟。”司马开朗视线环视了他们一周:“八面圆通金骄子,处变不惊舒昂,雷厉风行蓝啸风。还有你…”司马开朗对视着吴悠道:“七窍玲珑吴悠。我没叫错吧。”之前听费老头唠叨过一耳朵,此时倒是方便他对号入座。
“既然你们师兄这样说了,你们照做就是。”费麒突然出声打破了这场僵持。
“师父?”蓝啸风略带不解的看了一眼费麒,却见他不着痕迹的朝他使了个眼神。
司马开朗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子天资超群,却又生性薄凉,不成仙,便成魔。吴悠他们几人都是好孩子,重情谊,只希望今后他们能相互扶持…说到底,是他的私心,希望能给司马开朗留条后路。
金骄子他们也都是聪明人,这费老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做事还是实在的,他既然这样说了,必有他的道理,于是也不再推斥。
金骄子和吴悠搀扶着舒昂,在蓝啸风右边跪下,司马开朗也一撩衣袍,跪在左边。
“天地为证,我们五人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同德,患难与共,虽不同生,愿死相随!”
“司马开朗,这里我年纪最大,为长兄。”
“蓝啸风,十四岁,行二。”
“舒昂,十四岁,行三。”
“金骄子,十三岁,行四。”
“吴悠,十一岁,行五。”
“啊?!”
“啊?!!!”众人后知后觉:“吴悠,你不是十三了吗?怎么变成十一了?”
“难怪难怪,我还以为你是先天不足呢。”
吴悠低下头,面色晕红:“对不起,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说…”
“我的乖乖小五,不用怕,有事我们帮你兜着,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好了。大哥说得对,我们是和你做兄弟,又不是和你的身份做兄弟。”金骄子迅速代入角色中,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吴悠的头。
“啪。”司马开朗打掉他的爪子,把吴悠拉到自己身边:“天大的事大哥顶着。”
“咳咳。”舒昂轻咳几声,拉住几人的注意力。
“差点忘了,三哥,你有伤在身,赶紧坐下。”金骄子和蓝啸风扶着舒昂站了起来。
“如今我们已经是异性兄弟,应该起个响亮的名号,以后才能行走江湖,流芳人间。”金骄子提议道。
“四弟说得对,这名号起得不能太低调。”司马开朗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逍遥五帅是个不赖的名字哦?”
“不!!”
“不!!!”
“放过我吧…”舒昂单手捂面,哭笑不得。
“大哥这名号挺响亮的啊。”金骄子甩了甩发尾,和司马开朗心心相惜,孩子们的友情就是来得这么单纯。
“五弟,还是你来取吧。”舒昂求救吴悠道。
吴悠也是怕他们再叫出个什么五鬼五仙的名号,连忙应了下来,沉吟片刻,道:“不如我们以上古异兽命名,叫古之五恶吧。”
“这个好。”比起做仙人,司马开朗更喜欢当恶人。他低头蹭了蹭吴悠的肩膀道:“五弟,那为兄我是什么恶啊?”
“你是睚眦。”吴悠不假思索道:“龙生九子,睚眦行二。性刚烈,嗜杀好斗,其性记仇,睚眦必报。正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可不是,这名字太贴切了!”费麒忍住笑,拍手叫好。
“五弟果然深得我意。”司马开朗并无不悦,反而饶有兴味道:“那我今后便是古之五恶的首恶——睚眦必报司马开朗。”
“我觉得,二哥性格酷似刑天。刑天与黄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仍然不倒,站起来接着跟黄帝打。可以站着死,不能跪着生。正所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刑天二字萦绕在蓝啸风耳中,他仿佛感受到一股激昂的斗志在心中犹如升起,生生不息。“好,我就是干戚刑天蓝啸风!”
“五弟,那我呢?”舒昂不禁也期待起自己的名号。
“三哥是孟极。孟极居住在草木不生的石者山,善于潜伏隐匿,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正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舒昂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收敛了锐气。待时机成熟时再锋芒毕露,一鸣惊人,这才是真正的处世智慧:“受教了,我就是究极孟极舒昂。”
“还有我呢?我呢?”金骄子挤出满脸笑容,只是鼻青脸肿的样子实在太搞怪。
“你可是个上古最有钱的存在。”吴悠笑道。
“是吗?财神爷吗?”金骄子洋洋得意道。
“财神是神,和我们走不到一道去,你是上古异兽狪狪。”
“狪狪?这是个什么典故?”
吴悠狡黠一笑:“狪狪又名珠豚,样子像猪。”看到金骄子一副跳脚的样子,吴悠才接着说:“狪狪生于泰山,其上多玉,其下多玉,体内含珠,可以说是行走的摇钱树。”
“这还差不多。”金骄子哼哼道:“我就是善财狪狪金骄子。”
“我们都有了名号,小五你又是什么?”
“我?”吴悠看透了别人,却看不透自己。
“不如大哥给你取一个如何?”司马开朗打量了一下吴悠道。“你放心,绝对贴切。”
吴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叫九凤如何?”司马开朗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听起来咋娘兮兮的。”金骄子嘟囔道。“不公平,五弟说大哥是龙子,大哥就说五弟是凤凰,听着就是一对的。”
“凤为雄凰为雌,见之天下大安宁。远古崇九,天高曰九重,地深曰九泉,疆域广曰九域,数大曰九钧,时间长曰九天九夜,危险大曰九死一生…所以这九凤又名九头鸟。大家以为如何?”
“看不出来啊,大哥学识渊博,四弟我佩服佩服。”金骄子信服道。
“浴火九凤。”不就像极了她浴血重生吗。吴悠暗暗打量了一下司马开朗,他正吊儿郎当享受着金骄子的拍马。一直以来,吴悠都没有正视过这个大男孩,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发现,她看不透他,他那极度敏锐的洞察力,真的是碰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