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赐心里很不爽，明明自己刚刚下定决心，决定派婴鬼去刺杀祝寒，可这只婴鬼竟然不敢去了。

他心里猜测到，婴鬼可能是被街道上突然出现的金色佛像吓了一跳，像婴鬼这样的存在，肯定最是害怕这些佛门之物。

你这和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着这个时候过来，要是自己儿子没有被真武宗选上，说不定真就出家为僧了。

看着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婴鬼，秦天赐心里气极。他手上拿着鼓，自然是有恃无恐，走上去狠狠地踹了婴鬼几脚，想要把它赶出去，可这只婴鬼似乎是过于害怕，宁肯挨着秦天赐的毒打，也不愿出门一步。

秦天赐有些无奈，总不能拿把刀将婴鬼给捅死吧？那他就没有别得法子可以对付祝寒了。

夜深，秦天赐正在院里来回踱步，心烦意乱，突然看见角落里的婴鬼停止了颤抖。它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远方。

此时已过子时，而婴鬼正看着祝家的方向。

秦天赐心里大喜，看来不是这婴鬼不听自己使唤，只是因为时候未到。他再次摇动着婴鬼鼓，命令婴鬼立刻前去取祝寒的性命。

婴鬼转过身，用一只独眼盯着秦天赐，让他觉得有些瘆人。尽管秦天赐对婴鬼又踢又骂，后者不敢反抗，可他觉得，这只婴鬼并没有把他当成主人。

他回家以后仔细琢磨了一番，那位美人掌柜将这面鼓免费送给自己，估计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意思，而是出于别的目的。

要不是这样，哪有人会白白放着十两黄金不要？他自己就是生意人，知道这种做法是经商的大忌。

联想至此，秦天赐打了个寒颤。

正所谓血债血偿，要是他让婴鬼杀了祝寒，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是不是当婴鬼杀死祝寒后，会取走他的性命作为报酬？

秦天赐越想越觉得，事情定是如此，等到这只婴鬼提着祝寒头颅回来的那一刻，难道也是自己的死期？

就算如此，秦天赐也不愿意放弃此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的儿子喜欢看一些讲述鬼神的志异书籍，秦天赐在书房里待了一个下午，终于了解到，像这样的婴鬼有两个禁忌，一不能遭受阳光的照射，二不能闯进贴着辟邪符的庭院。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秦天赐在庭院门上贴上了密密麻麻的符箓，这样，只要自己不开门，这只婴鬼就没办法进来，清晨就会死在门外。

他不是不想让这只婴鬼成为自己的秘密武器，不过像这样的鬼物，总得有命用才能算是宝贝。

像他这种普通人，是没资格驱使这样的鬼物的。秦天赐越是回想起那座宫殿，那位美人，以及那只说着人话，冲着他狞笑的白兔，心里就越是笃定。

万事具备，现在只要让婴鬼去祝家就大功告成了。

此刻，婴鬼正站在门前，回头用一只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天赐，看着是想让他把门打开。

秦天赐心里冷笑。他走上前，伸手抓住婴鬼的一条腿，把它从院里扔了出去，只听见碰的一声，这只婴鬼似乎摔得不轻。

现在没问题了，这么多辟邪符贴在门上，谅这婴鬼也没本事进来。秦天赐心里暗道，也许明天早上开门后，他就能听到祝寒惨死在厉鬼手中的消息了。

自己一定得挤出几滴泪来，可不能像当初死了儿子的祝寒一样没心没肺。

秦天赐挺着肚子，回房睡觉去了。他不相信仆人，常日里，宽敞的庭院只有他与儿子两人居住，也不知道这么多空出来的房间是为谁准备的。

婴鬼从地上站起，独眼中的天真荡然无存，整只鬼显露出一股狠劲。它往着祝家的方向前进，一路上竟然没有一只鬼敢挡在它的前面。

它们都知道，即便是这么久没见过血，这只婴鬼，也许仍然是整个昆仑镇上杀人最多的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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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寒看着空荡的庭院，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已经发呆了一个多时辰，祝寒原本以为，自己是在等齐是非与侯道回来，可如今才惊觉，自己可能是在等更久远的人归家。

有意无意之间，大儿子留在他心中的记忆早已渐渐模糊，此刻却因为小道士的一句翻墙而鲜活起来。如果林儿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二十有三了吧？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呢？是因为有人约自己喝酒？或者是因为老友相聚？还是因为自己为了赚钱？

祝寒想不起来。他只知道，就是因为自己不在家，才害得林儿被人摔死，才害得言青那几年都活在恐惧之中，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

而摔死自己大儿子，祝青林的那个人，就是翻墙进院的。

不知有多少个夜，祝寒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的时候，总会独自起身，来到庭院内坐下，将大门敞开。祝寒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期待着那个残忍的凶手再次露面，这次让他从大门进来，好让祝寒报这血海深仇？还是想与每一个路过的人结善缘，允许他们借住在自己家，免得其他孩子也遭受林儿的悲剧？

又或者说，祝寒是在等自己的死去的孩子回家？他看着紧闭的大门，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想的。

祝寒明白，有一些死之前心存怨念的婴童，在死后会化身恶鬼，报复世人。他不相信自己乖巧懂事的林儿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果事情真到了这步田地，祝寒希望，大儿子能只恨自己一人。

祝寒希望，祝青林不要去怨恨当时睡在他身边的母亲，不要怨恨后来出生的弟弟妹妹，只恨他个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

二儿子祝青云知道这桩往事，因此常常偷偷地研究符咒之术，想要拜入仙门，了却祝寒的心事。这些心意祝寒都明白，但他也知道，祝青云并没有修道的天赋。

也许到了该释怀的时候了吧？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林儿都未曾露面，他肯定早已投胎转世，自己这样深陷在回忆之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祝寒看着紧闭的大门，这才反应过来，过了这么多年，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昆仑镇百鬼夜行的时候把门关上。

每当祝寒想要伸手逗弄祝青林的时候，他的林儿都会满脸微笑，将两只手伸向自己的父亲，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就跟现在门外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声音奶声奶气，可落在祝寒耳中就像是一道惊雷，让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祝寒原本以为这些回忆早就随着时间慢慢变淡，却没料到，它们只是藏在心中最深处的地方。

就仿佛有人早已在他的心上画好了位置，永远有一块属于祝青林，即便是二儿子的出生，小女儿的降世，祝寒也绝对不会把这块地方让出去。

祝寒心里明白，他知道这扇门后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但他已经等待这一天已经二十余年了。

他回头看了看妻女的房间，面露温柔，祝寒知道，只要房前贴着符箓，门外的林儿就伤不了她们。

记得道长说起过，这门贴上符箓后，就只能从里面打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祝寒颤抖着，推开了庭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