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是跟在钟离身后，很用心着帮钟离计算着，如果要把那个师弟完整的拼凑出来，到底还差些什么东西。

两只手有了，有一只腿还剩一半，另一只腿就剩下一只脚了，可能是这位师弟脚太臭了？连那些青面鬼都不肯下嘴？李如是胡乱猜测到。

至于其他的，五脏六腑自然是谁都认不清了，不过也不用分清，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抢手货，地上一个都没剩下。钟离捡起一个身躯，胸前破了一个大洞，回头对李如是说道，这就是他的师弟。

他的师弟是被鬼一爪刺透胸膛而死的。

要是有旁人看清这两个人在做什么，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只怕会觉得再凶残的鬼都没有这两人恐怖，毕竟鬼吃人可以理解，人吃人可太离谱了。

什么？你说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人都在吃人，李如是想了想，竟然反驳不了这句话。

在两位当事人看起来，这幅场面却有着男子汉的浪漫，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

两人走到巷口，为了让师弟保存的更完整一点，李如是走到钟离前面，伸手扳断标枪，将带着枪头的师弟递到钟离手上。

“感谢。”李如是发现，这是钟离第一次感谢自己，刚刚才把他从阎王手上抢过来，都没有一句谢谢，现在只是帮了他一点小忙就得到了。

钟离把师弟整个装进白布内，包裹严实后背在身后，活像一个赶尸的。

已经见识到了这样血腥的场面，李如是感觉自己的承受力也差不多到顶了，没有了继续转悠的心思，何况这街上的修士都撤的差不多了，更不可能有百姓夜晚跑到屋外。

李如是准备返回祝家。小道士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他得回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正好钟离的目的地也是昆仑镇的东北方，两人正好顺路。

钟离以为李如是有心护送自己一程，几欲开口，还是没有出声拒绝，可能是想着自己还得送师弟回家。

距离李如是从祝家出来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可街上还是没见着大量的妖鬼邪魔。李如是猜想，这可能是因为距离修仙大典还有几天，一些厉害的鬼怪都还没有出来，应该过不了几天，这个时候昆仑镇上定是鬼山鬼海，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李如是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危险的心思，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敢大摇大摆地上街吗？

或者说，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应不应该来昆仑镇？

要是不来，总觉得进镇之前，自己心里的那番话是不是就算是食言了？

要是来了，这孤零零的大街上也没一个人在，自己能救谁？

李如是侧着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钟离，安慰自己道，怎么说也救了两个人，自己也不算食言。

尽管有了通天的修为，李如是懒散的性情却一点没变，要是换了别人，很有可能就杀向地狱，灭了鬼族，扬我人族神威了。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整条街道上只有他们嗒嗒的脚步声，可每当他们走过一条街道，背后就会冒出无数道阴影，似乎先前都是匿着身形，不让两人发现。

或者说，不让李如是发现。

李如是没有想到，竟然是钟离首先打破沉默，他还以为这活都得自己干。

钟离问道：“刚才和你在一起的侯道，他是我的师弟，此刻在什么地方？”

听到李如是说，小道士现在待在祝家内，很是安全，不知怎得，李如是总觉得钟离长松了一口气。

钟离犹豫片刻，说道：“侯道师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从小就在龙虎山长大，许多师长都很喜欢他，但可能是过于溺爱他了，不想让他吃修炼的苦，直到两年前，侯道师弟的师傅才正式带他修炼。那位师长以前从未收过徒弟，侯道是第一个。”

“虽然他从小生活在龙虎山，但入门时间比我晚，因此我总是称呼他为师弟。”

李如是洗耳恭听，他也想知道侯道这样的性情是怎么练成的。

“侯道师弟既然长于龙虎山，而龙虎山又是灵气旺盛的福地，自然深受各方灵物的青睐。他从小就和白鹿玩耍，与青犀作伴，我还常常见到他自言自语，笑得开心，好像能看见许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可渐渐的，大家发现他不仅吸引灵兽，也吸引鬼怪，当他第一次带着一只食面鬼来到我们面前时，笑着说这是他的新朋友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当那只食面鬼被剑堂的师傅一剑穿心的时候，侯道师弟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我们那时候才明白，他不是被这只食面鬼蛊惑了，而是真的把它当成了朋友。”

“可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事，我们听说过人与妖做朋友，与灵兽做朋友，可谁见过人能与食面鬼称兄道弟的？”

李如是默然，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为，不被钟离他们理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记得那是两年前，侯道师弟跪在堂前，身边围着一群师长，上面坐着掌门，还有我们这些远远地看着热闹的弟子。那时候我以为，侯道师弟一定会被逐出师门，要知道我们龙虎山可是道教大派，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留在山上？可掌门却力排众议，把侯道留在了龙虎山，并且让他拜在了一位从未出世的高人门下。”

“从那时起，侯道师弟就很少与我们这些人类来往了，但他的妖魔朋友却多了起来。有一次，当我们赶到山洞，把他从蛛网上放下的时候，他还笑嘻嘻地告诉我们，这是那只蜘蛛精想要和他交朋友，故意把他放在网上的。”

“他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钟离叹道。李如是发现，钟离的语气不像最初见面时那般，充满了对侯道的冷嘲热讽。

李如是问道：“侯道对我提起过，他见过很多帮助人的鬼，比如说藏在河底，拯救溺水之人的鬼婴，只是全都被正义的师兄给杀死了。”

钟离苦笑道：“看来你们关系匪浅，这样的事都给你说了。”

“杀那只鬼婴的时候我在旁边。我们知道这只鬼从未害人，可杀死它是大家一致同意的。”

李如是奇道：“这又是为何？”

钟离道：“像这样的溺婴所化的小鬼，最开始的时候总会救人，可经过一段时日后，它便会对人升起嫉妒之心，不要说救人了，反而会把岸上的人拖进水里淹死，与它作伴。”

“每一只都会这样吗？”李如是问道。

“十有八九，”钟离顿了顿，苦笑道：“可对我们来说，就算十只里面只有一只会害人，我们也得全部杀干净。”

“可侯道师弟从不相信我们，他不相信传闻，不相信经验，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他看着那只鬼并未害人，就不许我们杀鬼。”

“不客气的说，侯道师弟出生高贵，又深受师长的喜爱，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他并未见过人间疾苦，因此看待一切事物总是从最好的方面，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只是像我们这样常年下山捉鬼的道士，见过太多因为妖魔肆虐导致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我们眼里，只要鬼有着一丝害人的可能性，那都必须铲除干净，绝对不能留下后患。”

“我本来以为，下山之后的侯道师弟会清醒一点，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因此看到你们放走画皮鬼的时候才会出言不逊，还望兄台谅解。”

李如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对于人鬼之间的纠葛了解太少，此刻也只能闭口不言。

钟离长舒一口气，笑道：“我从未见过侯道师弟结交人类朋友，看来他只是不愿与我们这样人的做朋友而已。希望你能多加劝解，让他别再执迷不悟了。”

李如是只能点头，突然想起侯道临走之前留下的传音符，赶快从怀里掏了出来。

钟离看着李如是手上的神符，突然道：“上面有信息，这张符是师弟留给你的？”

李如是心生不妙，正欲开口，却发现钟离已经用手指点在传音符上，寂静的街道上顿时响起小道士焦急的声音。

“齐兄，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