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宁暮起和离幸都变换了脸色,不知该如何接宁氏的话。宁氏此话便是在直指离幸绣功之差,只配做让人见笑的主。离幸心中也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却不敢表现出来,眼神清冷,轻眨了眨,煽动着睫毛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阿幸这副百鸟朝凤倒是不足以见笑,看大致轮廓便看得出阿幸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宁暮起见离幸的样子,忙出声打破尴尬,维护离幸。
宁氏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勾起嘴角,轻声对宁暮起道,“你惯是维护她!”
宁暮起笑了笑,没有话,却也不知该如何接。
“你得没错,这副百鸟朝凤图连拿出去见笑都够不着的,送给太后娘娘当寿礼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让太后误以为我离家有何不臣心思。”
宁氏脸色微冷,瞬间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哪有亲生母亲将自己的女儿贬低得一文不值。这不是在直接离幸的刺绣便是拿出去见笑都上不了台面吗?
“姑姑,我,我不是……”宁氏话犀利,没有一丝遮掩,就着宁暮起的话好好地教离幸一番,宁暮起心中立马慌了急忙开口,却还来不及完就被宁氏给打断了。
只听得宁氏不管不顾,接着道,当着院中大侍女的面好好数落了离幸一番。
“百鸟朝凤,最讲究的那只翱翔九的凤凰,百鸟唯此一只,要透露众星捧月,明月与萤火不可比拟。作为凤唳九的鸾凤是受世人尊敬与仰望,高贵的头颅必须要高高抬起,其眼睛要囧囧有神,散发光芒,其羽翼展翅下,必然就要有容海气度,你见过哪个大鹏展翅畏畏缩缩,贵精不华。你看你绣的鸾凤眼睛,空洞无力,淡忘世俗,哪有鸾凤该有的气势与风采。挑选的丝线倒是不错,但是绣功却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太后娘娘寿宴马上就要到了,这样一副百鸟朝凤怎么能拿上台面,岂不是要让离家与宁家成为兰陵城中最大的笑柄!”
宁氏掷地有声,句句在理容不得任何饶反顾,加上百年世家望族的熏陶与培养贵气成,让人望而生惧。
周围的一众侍女婆子都紧紧低着头,便是连离幸身边的落蕴和烟翠也是不敢抬头,只能恭敬站着,却是心思各异。倒没有多大惊讶的表情来,显然是都习惯了,再就凭宁氏的手段谁又敢在背后议论。
倒是只有宁氏身边的陈嬷嬷微抬着头轻看着离幸,露出不忍为难之色。
离幸被训得不出话来,心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着掐着离幸的喉咙一般,让人难以呼吸。离幸眼神清冷却带着几分痛意,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来,让人心疼。
宁暮起同样心中沉重不已,他早就知道宁氏对离幸的态度,也偶尔听闻宁氏对离幸的训斥,但是今却才是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语气铿锵。也没想到宁氏居然会这么不给离幸留面子,不管不顾。
离幸绞着手中的手绢,站在那,沉默不语,低垂着眉眼却不见半分妥协。
宁氏随意睨了离幸一眼,挺了挺腰,好生地坐了起来。
“姑姑,其实侄儿认为这副百鸟朝凤图已经绣得很好了,翱翔九的凤凰霸气十足与容海气度原本不在这上面,其绣并不代表其人,看阿幸一身贵气,大方得体,出身高贵,处事有方,本就是一只众星捧月的凤凰,又何必在意那画上的呢!”
见场面太过尴尬,离幸又是一个闷声不出气的主,宁暮起连忙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来,对宁氏道。
宁氏冷笑了一声,抬眼看着宁暮起,轻声道,“暮起是认为姑姑得不对吗?”
“不,不是,姑姑误会了,暮起哪敢呢!您的刺绣可是在京城中出了名的,侄儿不过是随意笑两句,错了姑姑可千万不要怪罪!”
宁氏话一出可把宁暮起吓得战战兢兢,没想到宁氏不只只是不给离幸面子,便是连向来疼爱的侄儿也不留情面,吓得宁暮起连忙请罪问礼。怪不得,曾有传言,宁氏便是连宫里的贵人也敢给脸色看。
“姑姑逗你玩呢,瞧把你吓得,快坐!气这么热,就别站着拘礼了!”
宁氏打量了宁暮起一眼,嘴上挂着浅浅地笑容,这才虚拉了宁暮起一把,宁暮起笑笑,只能坐下。
倒是一旁的离幸还站着呢!不免有些尴尬,宁暮起悄悄偷看了离幸几眼,却也依宁氏的性子不敢开口。
宁氏自然是看得出宁暮起的动作,连一个眼神都没吝啬给离幸,倒也是送了口,“你也快坐吧,站着做什么!”
“是!”离幸这才缓缓落坐。
这时便有落蕴和烟翠亲自准备了上好的符合宁氏口味的清茶心翼翼端了上来。烟翠将云顶山雾放在宁暮起面前,宁暮起倒是偏偏有礼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落蕴最为稳重,自然是由她来给宁氏上茶。
离幸却连忙站了起来,先落蕴一步拿过茶水,落蕴有些惊讶与奇怪,看着离幸,离幸朝落蕴使了一个眼色,落蕴立马懂了轻点零头。
离幸心翼翼地看了宁氏一眼,将茶缓缓放在宁氏身前,轻声道,“母亲,请用茶!”
“嗯!”宁氏此刻倒也没有落离幸的面子,随意地应了一声。
一个堂堂的世家贵女竟然也要亲手做这端茶送水的下人该做的事情,随宁氏是离幸生母,这倒是应该的,但是却不免有些让人吃惊。离幸摆明了就是在讨好宁氏。众人心思各异,陈嬷嬷和落蕴烟翠皆是一脸凝重与不忍,不过或许也只有这样宁氏才会对离幸稍稍松些气来。
宁暮起可从未见过离幸这副样子,在他的眼中,他的这位表妹永远是高高在上,清冷高傲的,没想到居然会有如今这副心翼翼,不敢逾矩的样子。若换了旁人,不定宁暮起要哈哈大笑,打趣离幸一番,可是如今心中便只有浓浓的心疼,宁暮起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难怪养出离幸这副样子清冷高傲的性子来。
“倒也不是我故意刁难,阿幸其他的倒是样样出众,可偏偏这绣功却是我头疼不已。姑娘家多以针线女红为主,若是连刺绣都不会,恐怕是要被众人嘲笑的了。阿幸出身高贵,身份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虽贵为太子正妃,可便是因为这样多少人虎视眈眈,这中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若是传了出去,太子未婚妻居然连刺绣都不会,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宁氏或许是看在离幸示弱奉茶的份上,语气也稍稍松了些,倒像是一副语重心长地样子缓缓道。
宁氏的担忧其实很有道理,一向聪慧的宁暮起和离幸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却大部分的心思都以为离幸故意刁难,如今一看或许也不是这么回事。离幸沉默不语,因为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一副百鸟朝凤图,而是宁氏从到大的态度。
“姑姑,百鸟朝凤图这么难,阿幸又绣功不好,不如重新给太后娘娘准备一份寿礼,离太后娘娘的寿宴还有几日想必还来得及!”
宁暮起看了眼离幸,转眼看向宁氏恭恭敬敬地道。
宁氏打量了离幸一眼,离幸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接着宁氏看向宁暮起缓缓开口,“东阙向来以礼仪之邦着称,能够成为皇家的媳妇入玉蝶那都是要慎之又慎的,太后娘娘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才艺。若是阿幸准备了什么普通的刺绣寿礼,那岂不是要被人给比了下去。她是太子正妃,是不能被比下去的!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是宁离两家!我这个你们明白吗?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不然容易吃亏!”
对的,此次太后寿宴除了庆贺,其次最重要的便是选妃。选妃除了家世容貌,考得不过是女红针织,琴棋书画。离幸可是太子未婚妻,若是拿不出一副惊饶刺绣那岂不是让人嗤之以鼻。
“女儿明白!”
“侄儿明白!”
见宁氏这副样子,这番话倒是颇有道理,足以把宁暮起和离幸服,两人皆是一脸沉重,恭恭敬敬回了这么一句。
“阿幸先好好绣吧!”
“是!”其实离幸一点也不想绣这百鸟朝凤图,本来方才离幸是想趁着机会出来的,可是转眼又见宁氏这副语重心长,离幸却是话到喉间又深深咽了下去。
“夫人,世子,姐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有些饿了,奴婢让人从膳房拿了些点心来,晚膳还有一会,夫人,世子,姐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
落蕴趁这个时候,三人都不在辩解,连忙寻了脸色上前道,倒是规规矩矩。
“拿上来吧!”宁氏并无觉得不妥,轻轻了一句。
“是!”落蕴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立马,桌子上便摆满了各色点心,颜色鲜亮,香味浓厚,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半个时辰后,宁氏便要回去更衣一番便离开濯尘园,倒又只剩下宁暮起和离幸。
“落蕴,把这些都撤了下去吧!”
离幸看着面前的点心道。
“是!”落蕴忙命人撤了下去。
此时,烟翠也端来两杯冰镇的酸梅汤放在桌上。
“用零心,世子和姐定会有些腻了,喝点酸梅汤缓缓吧!”
离幸连忙抬起喝了一口,宁暮起却是眼神微眯,有些奇怪的样子,轻问着离幸,“我记得你不是不怎么爱吃甜食嘛!便是连最爱的桃花饼也是不怎么甜的,怎么方才倒是每样都尝了一些!”
离幸看了一眼宁暮起没有话,显然这其中又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了。
宁暮起看离幸的样子,便知道从她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能看向一旁的烟翠,问道,“烟翠,你来!”
烟翠面色有些为难,看了离幸一眼,这才缓缓开口,“夫人,姑娘家都是爱吃甜的,要姐多用些甜的,这才有姑娘家的样子。”
宁暮起听完一愣,没想到这居然又和宁氏有关,还是宁氏的吩咐,宁暮起顿时便有些无奈了,不禁扯出一抹笑容,有些无奈地道,“不是,不是,姑姑这管得也太宽了吧!连吃块点心也要管啊!阿幸你倒是和姑姑啊,何必强忍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嘛!”
“母亲就我一个女儿,自然也更严厉些!母亲怎么我便怎么做便是了,吃几块点心罢了,没有必要再去争执一番!”
离幸缓缓出声。
原来离幸是不想同宁氏再次发生争执,两人性子都是极其倔强的,若是离幸开口,不定宁氏又将会有一大堆的辞。
“听你这么,我便明白了!但是啊我也吃宁家唯一的子嗣,父亲虽对我严格,却不想姑姑这般。”宁暮起连忙道。
“舅舅是舅舅,母亲是母亲,终究是不同的!”离幸淡漠地声音缓缓来了这么一句。
宁暮起这才发现自己错话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连忙开口想要掩盖过去,“好了好了,别想这么多了,那就姑姑在时,你就强忍着吃些,吃完多喝点酸梅汤压压,姑姑也总不可能都来濯尘园看着你,你就可以吃自己喜欢的了!”
离幸听着宁暮起的话,轻轻勾唇淡出一抹笑意,算是回应。可是宁暮起不知道的是,离幸为了达到宁氏的标准,成为宁氏心目中贵女该有的样子,几乎每两日就会试着吃一些甜点,逼迫自己适应。也因为这样,全府的人除了落蕴和烟翠都以为离幸喜欢吃甜食,所以膳房那边的人为了讨好离幸,每日都变着花样做出甜点来。
或许这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一旁的烟翠原本想要出来,却被落蕴给拉住了。免得宁暮起知道,为了离幸,与宁氏有了隔阂,那离幸便真的成罪人了!
“那百鸟朝凤图你打算怎么办!”宁暮起犹豫再三缓缓问出这么一句。
离幸淡淡地眨了眨眼睛,双眸清冷,淡漠地道,“我能怎么办,母亲既然都如此了,那便按母亲得做吧!不就是一副刺绣吗?”
离幸一向稳重的性子显然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了。
“要不然,我悄悄让江南最好的绣娘赶出一副,到时,你交那幅上去吧!也省去了不少事!”宁暮起轻顿了一下,将上次的想法与离幸再次提了起来,却也再次遭到了离幸的拒绝。
“无碍!若是到时被母亲发现就不好了,母亲绣功超群,既然是一眼便能分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