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幸刚刚回到丞相府,还未来得及踏进濯尘园的门,便被宁氏身边的人给请了去。
“女儿给母亲请安!”
离幸连忙朝半倚在贵妃榻的宁氏缓缓开口行礼。
宁氏看了离幸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两字,“作吧!”
“谢母亲!”离幸便缓缓坐在了一旁的软垫。
宁氏缓缓开了口,似是有些试探地问道,“今日进宫可还顺利?”
“回母亲,一切顺利!”
离幸自然听得出宁氏话中的试探,只不过那人是自己的母亲当做听不出来一般。
“太后娘娘召你何事?”
宁氏拿过一旁的香茗轻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离幸觉得太后娘娘赏赐自己凤凰朱钗的事又必要和宁氏说一番,随即,离幸便看向身边站着的环儿,轻声唤了一声,“环儿!”
环儿瞬间明白了离幸的意思,随即前两步将袖中的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宁氏有些不解,与站在一旁的贴身陈嬷嬷相视一眼,不免发问,“这是什么意思吗?”
“环儿打开给母亲看看!”离幸略带清冷缓缓说道,但是很明显离幸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语气。
“是!”随即,环儿便将那锦盒打开。
宁氏略带不解,朝那盒子看去,那双精明妖冶的眸子再看到锦盒中躺着的凤凰朱钗不免眼神一怔,瞳孔一缩。
“这是?”宁氏有些不敢相信地发问,便是连宁氏身边一向稳重的陈嬷嬷也不免侧目。
离幸眸色微淡,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了看那锦盒中的凤凰朱钗,随即,看向宁氏,缓缓道,“正如母亲所见,这是凤凰朱钗!”
宁氏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看了看那凤凰朱钗,确保无误后与身边的陈嬷嬷相视一眼,眉间有些复杂,随即沉重无比,大红的朱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没想到太后娘娘居然将凤凰朱钗赏了你!”
离幸勾唇浅笑了笑,装出一副似是甚不在意地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女儿也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将这凤凰朱钗赏赐给女儿!”
宁氏峨眉紧皱,随即,有些凉薄地声音缓缓道,“拿过来我细细看看!”
随即,陈嬷嬷便从环儿手中接过,递到宁氏手中。宁氏接了过去,细看了看,眸眼竟然有一瞬间的湿润,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那凤凰朱钗拿了起来,一向高傲如天明月,不可一世的宁氏,离幸第一次从自己母亲身看到了一丝脆弱。
宁氏看着那精美无比,华丽连城的凤凰朱钗,白皙光滑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离幸看着宁氏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紧,连忙唤了一声,“母亲?”
宁氏的眼角似是越发湿润了,只是因为宁氏的倔强,一直强忍着不让其掉下来,只听得宁氏有些沙哑地嗓子扯出声音来,“这凤凰朱钗原本是到了你姨母手中,后来你姨母去世,这凤凰朱钗便回到了太后娘娘手中。我还记得当初太后娘娘将这凤凰朱钗给你姨母时,是你姨母大封皇后前的一天,太后娘娘亲自为你姨母带的,当时,我就在一旁!”
因为端元皇后去世得早,离幸也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姨母,但是,离幸这么多年来的道听途说,也知道了这其中大概的事情。宁氏说得这些,离幸也知道个七八分,只是没想到当初端元皇后带这凤凰朱钗时,宁氏居然在身侧,不过倒也正常,宁氏向来常入宫陪伴端元皇后。
离幸峨眉紧皱,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母亲,离幸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只是许多安慰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有些硬生生地扯出一句,“母亲节哀!”
宁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宁氏手握着凤凰朱钗越发颤抖地模样,便知是在极力忍耐着。离幸本想开口,陈嬷嬷却给离幸使了一个眼色,令其噤声,于此,离幸也没有再说什么。
良久,宁氏的情绪似乎是好了许多。离幸这才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女儿与太子殿下未大婚,太后娘娘便将这凤凰朱钗赏赐给了我,会不会有些太过越矩?”
离幸的身份加之离幸的心性,就算是太后娘娘今日赏赐给离幸的是掌管六宫的凤印,想必离幸也不会害怕,此举不过是想试试宁氏的态度的罢了。
宁氏定了定心神,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立马便越恢复了那个精致到无任何一丝瑕疵,雍容如牡丹,高贵如明月的一品夫人。
“你不必来试探我的态度,自然太后娘娘将这凤凰朱钗赏赐给了你,那自然太后娘娘有其自己的考量。以你的身份自然是当得起,又何来逾矩一说!”
离幸微顿,眸色微暗,也没有想到宁氏开口会如此直接,只是离幸这还是第一次见跟公冶景行大婚有关的事,宁氏没有发火和不满,而是选择默认。无论如何,离幸自然也不愿太过揣测宁氏的心思,只要宁氏答应,这第一步总是好的。
“多谢母亲!”
现在离幸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许道谢便已经足够了吧!
宁氏将那凤凰朱钗好生放回锦盒之中,随即递给离幸,眸色平淡,“好生收着吧!”
“是!”离幸连忙接了过去,随即又递到了环儿手中。
“母亲!还有一事,女儿觉得应当同母亲说一声!”离幸突然想起在宫道遇到永帝的事,其实也不是突然想起,而是离幸一直再寻求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宁氏眸色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装出一副似是甚不在意地模样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字,“说!”
“是!”离幸得到了宁氏的首肯,这才缓缓接着开口,“女儿在宫里遇到了皇!”
宁氏捻着茶盏的手指猛然一顿,眼神中快速滑过一丝异样,却是被眼尖极擅察言观色的离幸给揽入眼中。
“遇到了就遇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出了什么事?或是皇说了什么?”宁氏强装出一副镇定,漫不经心地开口,可是那藏在袖中有些颤抖地左手似乎是暴露了宁氏有些焦急的心情。
离幸看着宁氏的眼眸,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缓缓道,“皇希望女儿与太子殿下早日大婚!并且希望女儿与太子殿下能够在太后娘娘寿诞那日一同出席!而太后娘娘的意思便是希望我当日能够带那凤凰朱钗!”
离幸还是觉得一次将太后娘娘和永帝的心思一次性说出来比较好,对于这其中,离幸倒是无所畏惧,只是一向抗拒这桩婚事的宁氏有些难过这一关。离幸很清楚,在太后娘娘六十寿诞,自己戴着历代皇后相传的凤凰朱钗与公冶景行一同出席,相信在朝野后宫一定会掀起一波风浪。
对于这样的事情,离幸并不畏惧,从小离幸便已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只是现在因为公冶景行,离幸更加能够坚定心中的想法,只是离幸却没有想好怎么去应对宁氏即将来临的这波风浪。
果不其然,宁氏的神色是完全有些愣住,甚至可以说充满了僵硬。
而这样的宁氏,离幸早已经料到了,没有发火和大吵大闹,离幸倒觉得已是幸事一桩。
一旁的陈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宁氏,不免出声问了一声,“夫人,您没事吧!”
宁氏那僵硬地双眸深深阖,随即缓缓睁开,似是带着些许无奈,“既然这是太后娘娘和皇的旨意,难不成我们还能抗旨不成?”
“只是阿幸你知道如此一来,这将意味着什么?你和公冶景行便将会一辈子绑在一起,他生你生,他死你死!”宁氏似是情绪有轻微的激动,急忙朝离幸说着。
离幸清冷淡漠地双眸却没有一丝微光,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闪过一丝波澜,眼眸中不由得浮现公冶景行的那深情款款的模样来。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便是东宫的太子妃去,与太子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宁氏急忙拉过离幸的手,朝离幸说道,眼眸中透露出浓浓的坚定,“如果你不愿,你害怕,现在反悔还得及。只要你不愿,母亲就算拼尽了所有,也会替你解除这桩婚事!”
宁氏的一番话让一向镇定自若的离幸开始有了一丝慌乱,第一次,离幸感觉她这个从小便不喜欢她的母亲是真心想要护住她,离幸对宁氏坚定且着急的双眸,离幸便明白宁氏的一举一动,一字一语皆不是假的。
离幸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似是露出久违的疲惫,“其实,有些问题,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问母亲,母亲这么不喜欢我和公冶景行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太子妃之位,甚至于皇后之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尊荣,为何一向注重身份的母亲会不屑一顾?为何母亲会对对您女儿一片情深的公冶景行不喜?为何母亲口口声声最疼爱的妹妹端元皇后虽留下的唯一血脉公冶景行却没有半分亲近?”
离幸深深浓浓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缓缓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母亲这么多年来总是想解除我与公冶景行的赐婚?”
离幸的问题字字珠玑仿佛如一把精巧简便的小锤一下又一下狠狠捶打在宁氏那颗开始绽放脆弱的心脏,又好似一层纱紧勒住宁氏的口鼻,让其无法呼吸。心口一种痛无由开来蔓延而来,宁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离幸,眼眸越发湿润,嘴角微微开始颤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不经意之间的癫狂。
离幸知道,宁氏要动怒了。
但是,能够将这些疑惑解开,无论自己受宁氏多少责罚,离幸也觉得值了。
离幸扯了扯有些生疼的嗓子,准备再次开口。一旁的陈嬷嬷见情势不对,急忙开口,“大小姐,别说了!”
离幸却是当做根本没有听到陈嬷嬷话一般,毫无畏惧地对宁氏的双眸,平淡却又焦急地缓缓开口,“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有相通,都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蠢笨,这么多年即便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始终无法参透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如今,一切事情接踵而来,我已不在是年少,今日所言,或许有冒犯母亲的地方,希望母亲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够不与我计较。还望母亲告知,女儿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理由。”
“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资格的!”离幸话音才落,却又扯出一抹苦笑,缓缓出声。
宁氏眼中充满着气息,不知是不满愤怒还是被揭开真相后的恼羞成怒,不过明显能够看得出宁氏的气息起伏不定以至于胸口不停起伏,嘴角的颤抖,手中的微动,都看得出宁氏处在一个即将暴发和崩溃的边缘。
良久,离幸看着宁氏这副样子,便知道今日离幸是无法从自己母亲口中得知这些真相,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从自己生身母亲口中得到这个理由。
离幸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准备离开,不是因为离幸害怕宁氏的暴怒和处罚,而是离幸这一刻有些没有那个勇气去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对自己从小到大都未曾改变的疾言厉色。
“如此,女儿便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女儿告退!”
离幸朝宁氏屈膝行了礼,无情转身准备离开。
宁氏却猛然从贵妃榻起来,对着离幸的背影,大吼一声,“你站住!”
离幸顿住脚步,而跟在一旁的环儿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离幸的神色。
离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还未开口,只见得原本站起来的宁氏突然缓缓阖双眼,晕倒了过去。
手疾眼快的陈嬷嬷连忙接住宁氏,离幸面色大惊,连忙两步前,将宁氏搂在自己怀中,眼中脸出现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和大惊失色,慌乱无比。
“母亲,母亲,母亲~”
“夫人,您醒醒,夫人~”
环儿等人急忙涌来,众人呼喊,宁氏却面色极度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躺在离幸怀中,没有一丝反应。
离幸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极度地慌乱,急忙出声,“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来,快去请大夫!”
“是!是!奴婢马便去!”侍女急匆匆跑了出去。
离幸连忙和陈嬷将宁氏缓缓扶到榻,宁氏这一晕倒惊到了整个丞相府的人,特别是摘星楼和濯尘园更是闹得人仰马翻,个个皆是屏息凝神,埋着头来来回回走着,宁氏这一晕闹得全府下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