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帮忙啊……你们昆仑弟子不是最为擅长情报通信,喊人救命的么……”雪色阴阳怪气道,娇媚的双眸直直地盯住丹缨。“
“无知魔女,休要辱我仙门!”一个昆仑弟子愤懑不平道。
“我去找蓠蓁上神,梼杌虽被困,可魑魅魍魉依旧在……”穆清强压下胸中血气,提剑便走。
雪色闷哼一声,满不在乎道:“你们不肯帮忙,我就去了,夙胤那小子竟然使出了幽冥浴火,自然是我魔界之人……”
“他不是你魔界之人,他是我昆仑弟子!”丹缨蹙眉纠正,“要帮忙自然是我等前去帮忙”
“不错!”诀风附和道。
丹缨咬了咬牙,想从怀里掏出求救的信号筒。
“我的信号筒呢?”
丹缨左右摸摸,愣是找不到,便向周遭的人问道,“你们的信号筒可还在?”
想来是方才御剑得快了些,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昆仑弟子面色犹疑了几番,面面相觑。
这信号筒每人只此一枚,非十万火急性命攸关之际断然不用,眼下梼杌危险尚在,若是发了出去,再生变故无法求救,便失去了最后获救的机会,自然是犹豫了的。
诀风掏掏自个怀里的信号筒,也是鬼使神差般不见了,见那些昆仑弟子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甚是不解:“你们这是作何?难道夙胤与我们的同门之谊,你们就权且不顾了?”
良久,才有人用着极细微的声音嗫嚅道:“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因为这样一个人……不值得吧……我们昆仑岂会承认他这样的弟子……”
会使幽冥浴火之人,能是昆仑弟子?
“没有夙胤,怎么降服梼杌的?你们恐怕连活着在这里说话的资本都没有!”诀风愤然道。
这些人竟然自私至此!
“夙胤眼下生死未卜,你我身为同僚,难道要见死不救?”丹缨急得乱如麻,小脚拼命地蹬着。
众人皆是不为所动。
雪色不屑一笑,一派看好戏的模样。
夙胤像是被人从后边锁住了一般,全身仿佛轻如一片羽毛,任由眼前之人拉扯入谷内。
夙胤被那人径直扔到角落旁,被摔得生疼,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咳咳咳咳……”
夙胤抬眸,只见周遭又回到了幽冥古窟,熔掉的钟乳石高悬着反射出黑紫色的光芒,洞内腐肉的腥臭阵阵,漆黑又血腥。
忽地眼前一闪,整个洞内豁然明朗似白昼,周遭的一切皆是被看得一清二楚。
夙胤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置身于祭坛之上,四方凶兽的云龙骨雕分列东南西北,皆是一心向东,昭示着中央最为辉煌的蚩钦石像,威严雄壮无比。
蚩钦九尺身高耸立在洞中,双手交叠间,血色的晶石如拳拳大小,正发散着诡异玄冥的红光。
夙胤不自觉地盯着那血晶石,晶莹剔透如玲珑琉璃,又盛着圣洁妖冶的气息。
红得令人心慑,红得令人胆颤。
夙胤怔怔地伫立在血石旁边,耳边轰鸣。
“去触碰它——”
是心底的声音。
夙胤如行尸走肉般僵硬地抚摸上血石,润滑无瑕,又薄如蝉翼。
只一刹那,夙胤眼中溢满光晕,迷了人眼。
再睁开眼,整片大地已经像烧红的烙铁,透发出通红的光彩,在夙胤眼底闪烁着森然妖冶的光芒。
忘畔河两岸,杀气冲天。彼岸,是一衣带水白铠银甲的仙神天兵,正手握这寒冽冰凉的刀剑俯视着另一头,仿佛只需片刻便可直抵对面的咽喉;此岸,是十殿修罗魔兵严阵以待,个个玄袍紫带,脚踩煞气幽火。
足下的土地颤动着,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在深层地下不断传出,勾引着每一位魔兵的斗志。
夙胤看见了一身战袍的重戮君,一个身形样貌皆神似雪色的雍容女子。
夙胤倒吸一口凉气,抬头望彼岸一看。
湛蓝白袍的洛英手执长剑,剑眉英目,比印象里更多了几分意气风发,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眼皮子底下的一干魔族人等,而屹立在他身旁的,便是蓠蓁。
她亦是白袍银甲加身,秀发高束干净,蠢蠢欲动的战意在她手中的剑里显现得淋漓尽致。
上古玄穹之战。
这竟然是上古玄穹之战的现场!
几万年前的上古之战,混沌真神白泽与魔族始祖蚩钦双双陨落,神魔两族皆是遭了重创,想来自己应当是入了当时之人的记忆里。
又是白光一闪,只见忘畔河里早已是神消魔陨,血流成河,遍地疮痍。
天地间刀光大涨,犹如一盆泼墨而下的血水,浓郁而沉闷。
阴风列列,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耳边尽是哀嚎思鸣之声。
“白泽,住手——”
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吼声震得夙胤耳边一荡,煞然间仿佛天地里只剩下她一人的声音。
夙胤回眸,见蓠蓁噙着泪奋力朝着白泽的方向嘶吼着,手中的刀剑乱舞,最后无力垂下。
“别怕……”白泽垂了垂眸看了她一眼,转头便是纵身战火之中。
黑沉沉的厮杀天际,被他身形的一道利刃划出光亮而来。
天翻地覆。
蚩钦与白泽的身影在天际抵抗交融,犹如冰与火之间的较劲,最后化为灰烬。
“不要……你回来!”蓠蓁脸色刷白,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颤巍巍,纤白的脚踝上满是泥垢血痕,却仍是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她哭了,她在哀嚎着。
夙胤心中狠狠一恸,疼的紧。
白泽真神,于阿蓠师父竟是如此重要之人么?
“阿蓠,回来!”洛英满身血污,发髻散乱地将蓠蓁抱了回来,紧紧拦在怀中。
“别过去!”
蓠蓁牙槽颤颤,顾自不要命地踢打着身后那人的拳拳桎梏,费劲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也无丝毫破损撼动,蓠蓁挣扎得越激烈,洛英便圈得越紧,狰狞间早已是胳膊指缝里血痕累累。
洛英再晚上片刻,恐怕蓠蓁便徒步踏入这忘畔河之中了。
蓠蓁只消呆呆地望着天际,像是榆木疙瘩,看着白泽的身子一点一滴地消失在光亮之中,变得透明,飘无……
“骗子……”蓠蓁哆嗦着唇,面色一片凄然绝望,却是流不出一滴生泪。
原来她,也有如此悲哀之刻……
夙胤胸腔毋地滚上一股难以弥漫的哀伤悲恸,失神间抚上自个的面庞,早已打湿。
同其哀乐,竟是如此。
洛英亦是眼眶呲红,强忍住酸意安慰道:“阿蓠,尊上已去……”
“骗子,都是骗子!”蓠蓁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哭不笑,嘴里念念有词。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脚底暗河炼狱,头顶血色残阳。
只听那近似妖孽的魔冶面庞,薄唇轻启:“白泽,你以为本座会跟你玉石俱焚?你休想——”
蚩钦身子轰隆一声巨响,从头顶凝聚开一片散光似的黑雾团团,以极快的速度飞离天边。
“传吾令——唯得吾本体陨种之人,方可在日后统一魔界!”
尸叠如山下,蚩钦身灭,如同神祇的话语犹在耳畔,萦绕回响在天地之间。
白光划过,夙胤蓦地回到古窟之内,恍若隔世。
夙胤只觉脚底发虚,无力地跌坐下去。
“你可看清楚了?”
夙胤茫然回首。
“你究竟是谁?”夙胤见那人全身隐没在了黑暗的阴翳角落里,身量八尺有余,只露出一头满攒白丝的银发。
那人不闪也不避,缓缓从阴翳之中脱身而出。
满头银丝一袭玄袍斗篷,清颜眉英,一双极为噙人眼球的淡血色眸子泛着妖冶而神秘的光芒,清透又黯淡,仿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虚无,却又让人背脊发凉。
“你是……”夙胤怔怔道,一股眼熟的意味涌上心头。
“是我,孙猴子。”那人淡淡道。
成如风!——
夙胤惊得瑟瑟震撼,连连跌停几步。
“成狗……成如风?怎么会是你?——”夙胤起身,眉心狠狠一颤。
容颜虽改,却能凭借着让他极为熟悉的只言片语,让夙胤不得不信。
昆仑仙山脚下的白河村有两个众所周知的小混混,成狗子和孙猴子。
这当然是村里皮猴孩子们给他们两取得外号。
但是他们两人对着个外号并不是十分认同,甚至有些不爽,于是约定了,哪家的孩子叫这名号叫得最欢,他们就去哪家的家里——“转转”。
每每作案赖上的那家人,都是折损不少,就算报了官,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得到的东西一旦落入他们手里的,都熬不过几个时辰,立马挥霍完,官府那边对这些小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此乡里乡亲都对两个人弃之敝屣,避之而不及。
直到有一日,他们在月夜上了昆仑山,再也没下来……
夙胤指尖发白,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
“‘成如风’只是我在魔界之外的化名而已。”他一脸讳莫如深,“我本名戾逢,是魔界玄翼君之子。”
成如风竟是大名鼎鼎的魔界二皇子。
传言中灵脉先天残弱、满头白发,却天资甚傲的二皇子。
不顾夙胤的震愕,戾逢继续波澜不兴道,“同样,白河村的夙胤也不是你的本名,蚩钦魔界失落已久的陨种,才是你真正的身份,你,是我魔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