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怎么了?”殿外得了空隙的魔兵倚靠在雕栏间,看着接二连三被拖出来的侍婢问道。
其中一个魔兵嗑着瓜子见怪不怪,回答道:“雪色公主身为君上最亲近之人,早已是魔界诸人认定的王后,奈何她生性妒意极深,君上又生性风流,二人经常因此大吵大闹,雪色公主更是经常趁着君上不在而常常处理掉君上身边的一些扎人眼的侍婢,手段是一个比一个毒辣……”
“如此说来,君上的日子并没有咱们看起来这般逍遥了?”
“非也非也,虽说君上是靠重戮君扶持上位,可他之修为早已位列魔界之首,又何惧雪色公主?依照我看呐,君上心底是欢喜雪色公主的,可是又改不了风流本性,都是男人嘛……”
“真真孽缘啊……”
“谁说不是呢!”
趴在殿外闲谈的魔兵听得里边又是一阵毒打鞭策,连连嘘了声。
雪色站在众人面前,傲然俯视着连绵不断的惨叫,置若罔闻。
万千大山……
雪色思忖片刻,罢手道:“好了,够了。”
魔兵这才停了手,收回了鞭子。
“今日便先放过尔等,若是今后再在君上面前嚼舌根,本公主便拔了她的舌头,将她扔进忘畔河喂那些恶鬼!”
侍婢们如获大赦,拼命扣头。
“翕宴。”雪色招来一个身形修长却以铁具半遮面庞之人,吩咐道,“即刻集结我重戮宫内所有魔将。”
翕宴独眸闪烁一番,问道:“去何处?”
“万千大山。”
……
越往东方走,便越难走。
琵琶林外,死人骨堆砌,森森然一片荒草萋萋,灰绿色的瘴雾漂浮四散在林间,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琵琶林内的每一寸土地。
“这里瘴气严重,想必是里头的死地沼泽所散发出来的,此瘴气一旦吸入肺腑极易使人致幻,损害修为。”夙胤捂面警惕道。
说罢,二人皆闭合五感,一前一后踽踽同行。
“呜呜呜~”
沙沙的风声带过呜咽的回声,悚然在枝头柳梢后依偎。
“魔君君上身份尊贵,不知来我琵琶林有何贵干?”一道狭长而委婉的女声娓娓道来,在二人头顶间盘旋不去。
回眸愕然,只见那浓雾清淤处屹立着一个白衣狐皮的高挑女子,眼似秋波,眉似峰峦,媚态万千。
“玉狐狸精?”蓠蓁眸子一闪,断定道。
“不错。”那女子扭捏而来,谦卑地朝着夙胤点了点头,“狐小妖见过魔君。”
蓠蓁想到自身虽然样貌未遮,但毕竟掩去了自身的绝大多数修为,那玉狐狸认不得自己的身份也是亦然,便也不作怪异。
“这琵琶林是你的地方?”蓠蓁环视一周,道。
“不敢不敢,这琵琶林不过是小妖暂居之地,算不上我的地方,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小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蓠蓁幻化出锦弄的画像,问玉狐狸道:“锦弄,可认得她?”
玉狐狸思忖片刻,道:“这个是山君要的人,前几日她误闯此地,修为浅薄又不认得路,便被山君带走了……眼下怕是将被山君生吞活剥了……”
“山君?什么山君?”
“自然是我琵琶林里的斗渊山君,莫说这琵琶林,这一半的万千大山也算得上是他的地界了。”玉狐狸似有隐忍,张口欲开,“他是不易对付的……”
夙胤面目一挑,不以为然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本君倒是想会会看这斗渊山君是何等人物……”
那玉狐狸突然小声啜泣了起来,委屈道:“君上大恩大义,可否救小妖出这万千大山?那山君面目可憎可怖,粗鄙又蛮横,强逼着小妖为他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小妖人微言轻,快快抵制不住了……”
“他眼下在何处?”蓠蓁问道。
“就在往西北处走不远的死地沼泽里,他一直觊觎聚灵珠,如今想着吞灭那个小丫头的灵气来助长他修为,好一举夺下那聚灵珠……”
夙胤二人与玉狐狸道了声谢便往西北处走,穿过一阵密集槎桠的树林,拨开碎落的树枝才依稀可见前方泛着黑黄色沸气的沼泽泥地,连绵数十里,将周遭的软石侵蚀得发黑,里头一股子黏糊糊的疙瘩正倒流着。
“锦弄?”蓠蓁低低唤一声,并无人回应。
四下无人,也毫无人迹。
忽地脚下漩涡一转,黑黄泛着油光的泥泞顷刻间便将二人团团围住,虫疽滋生,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泥泞的沼泽,往蓠蓁脚边爬去。
恶心的一阵头皮发麻,蓠蓁别过头去不看,纵容在幽冥生活百年的夙胤,也忍不住蹙了蹙鼻尖。
夙胤一把揽住蓠蓁的腰,平地腾空而起,脱离泥泞的那一刹便举剑切断那紧黏在脚心的黄泥
“这些是附骨之疽,底下怕是死人无数。”夙胤凌空俯视道。
脚底的泥沼忽然滚动得剧烈起来,滋噶作响,仿佛是有人在暗中大力搅动,搅得灰天黑地,不分日月。
瘴气聚拢得愈发浓郁,钻入二人周遭的每一寸空隙之中。
“不好!”夙胤脸色煞变,犹如尸漂遍野,额间细密发丝毋地升起汗滴来,似在强忍些什么。
蓠蓁往他胸腔间看去,竟是一股灰溜的瘴气径直没入了他的胸腔里,将他整片衣襟都染得发黑发灰。
瘴气入体,定是方才为护着她一时不留意开了五感,这才叫那瘴气有机可乘。
蓠蓁感到腰上一空,随即身边的人急速地坠落了下去。
“夙胤!”
蓠蓁召出斩荒,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层层迷瘴,将夙胤的身子牢牢托在了剑背,刹那间浮起一层光波粼粼,护他暂时无虞。
一双赤红的眼珠子滚圆如灯笼般从灰绿瘴气里破出,红光烁烁,凡所照耀之处皆是化为灰烬,半晌未然,那沉闷闷的声音从天际压来:“来者何人——”
“你便是斗渊山君?”蓠蓁提前上前,薄裳灰纱轻舞,眉目肃冷。
“不错,正是本尊。”
“锦弄呢?”
“你说的是那个小丫头?自然是被洗刷干净待着给本尊吃了……”
蓠蓁眉心一竖,心下不堪一笑,一个区区小妖,竟也敢自称“本尊”?
不过手指一捻间,蓠蓁身形一闪,转头便是朝着那两道红光脚尖一踹,四两拨千斤般正中要害,那斗渊山君万万料不到眼前纤弱的女子修为如此出人意料,猝不及防一阵吃痛大呼。
斗渊山君双目一烁,两道红光似有似无,转向那屏障结界之中的夙胤,接着便是万千黑针朝那飞射而出。
千万黑点烁烁粒粒影绰其间,无可避免。
“夙胤!”
蓠蓁雪笛应声而出,化作无数流光飞舞七彩虹霓,生生将所有的黑针挡了回去。
“呲——”
夙胤睁开眼的一刹那,似有穿透骨髓的清透声,一晃而过。
突兀转身,夙胤划破屏障,一袭红袍黑带在瘴气间猎猎飞扬,对著斗渊山君便是威压两掌,掌风热切迅猛,不留任何余地。
斗渊山君倏地往后一倾,眉目雷动间又施展万道红光,将半壁的天空点燃成了火海。
漫天火光盘天上旋,夙胤喘息间拔剑窜出,剑气迸发浸透席卷天地,堪堪然绵延数十里,须臾之间,那团红光湮灭消逝。
“什么山君,也不过如此——”夙胤脚畔生风,薄唇间吐出丝丝狠意。
蓠蓁捂住胸口缓缓下落,此刻她身前的夙胤莅临天地,俯视众生,芸芸皆在他脚下,她应如是。
“喂!”
那抹黑影光速乘风而来,接住蓠蓁摇摇欲坠的身子,揽在温热的怀里,最后稳稳落地。
“你可有事?”夙胤眉峰一拢,眼中肖有灼急,伸出触了触蓠蓁的印堂。
蓠蓁只呼吸一喘,便由得一阵钝痛生疼,半天说不出话来。
“咳咳咳……”
想来是那黑针入骨了,眼下也不知钻到了何处。
“让本君看看。”夙胤不由分说地拉了蓠蓁的手腕过去,指尖春风化雨般点在其间,细细回流。
抬眸一瞬,蓠蓁见搁置在他衣角处的那柄剑,呼吸凝冷。
镇灵剑。
竟是镇灵剑——
他竟一直带着此剑……
心下茫然,她竟不知如何所谓。
“你中了那厮的黑针,眼下流转于你的心脉之处,必须尽快将其驱出。”夙胤话音刚落,便将蓠蓁身形摆正,伸手便往蓠蓁衣襟口拉。
“唔!”蓠蓁发不出声音,只能莫名一瞪,牢牢扯住自己的衣领。
夙胤面上倏地浮起薄腾腾的绯色,结巴道:“你现下不能说话……我怎么知晓针在哪里……当然、当然要掀开你的……衣服……”
蓠蓁脸也是腾得一番烧红了起来,血色欲滴的模样,只干瞪着他。
蓠蓁扒拉开夙胤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处示意:在此处。
没曾想夙胤被蓠蓁这一害羞给逗弄得欣然,故意装作不解道:“你这作何意思?心上人?还是其他?本君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情爱男女之事暂且先放放,还是得先逼出那黑针才是……”
蓠蓁瞬间黑线,冷不丁一记拍手,打掉了正在摩挲她云肩处不安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