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胤眉梢微挑,不怒也不嗔,血眸中的波光摇漾熹微,随即斡旋一笑:“听话,此事耽误不得,若是小凤凰哪日被人诟病,本君自当难辞其咎,去栖梧峰讨了你去。”
温声细语,在蓠蓁耳里却犹如肺火半天,气得胸腔一闷。
好个泼皮无赖!怎么的在魔界学了这些东西?!
蓠蓁掌心一晃,留下了几个字眼:去找锦弄帮我逼出即可。
“呵……”夙胤笑涡兀现,似一场悄然而至的春雨泛过浅塘,激起涟漪澜澜,不知摄去了多少人家女儿的情思,“杀鸡焉用牛刀,倒不如我来的直接些……莫不是你怕了?”
这比喻比得奇怪。
蓠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只生硬地憋出只字片语道:“你……不、行……”
夙胤见蓠蓁如此抗拒,眉间乌烟瘴气毋地深重起来,动作干净利落,直直撕扯开蓠蓁半个肩口的衣领,露出白皙如雪的肌肤,下一刻,夙胤滚烫的大手悄然抚慰之至,体内暖光流连,丝丝寻觅,忽地一个猛劲儿迸发便将黑针从蓠蓁肩胛处逼出。
“嘶——”
蓠蓁倒吸一口凉气,压在胸腔内沉甸甸的威迫顿无,有种豁然开朗的味道。
“怎样,可好些了?”
蓠蓁本觉着通透,可忽然感受到脊背之上一股温热的手心覆盖,顾不得脸上滚烫,便愠怒甩开夙胤的手,目光复杂地盯住他。
瞬然,斩荒已横亘在彼此之间。
剑刃寒光抖抖,惹得夙胤便更是一愣。
“是本君冒犯了?小凤凰~”拖着长长的尾调,夙胤言语更胜梦中乱呓,搅得蓠蓁脑子一蹦一蹦的。
夙胤见蓠蓁窘迫之姿,便大胆往前踱了几步。
“你休要过来!”蓠蓁的脸唰得一变,伤势未愈便记着大吼。
“好好好……本君不过来,可是你的衣襟总得修整些吧……本君虽然算不上乘人之危之人,可是并非坐怀不乱之人呐……”夙胤邪肆地笑着,眼底炙热兀现,夹杂着晦暗不明。
一阵阴风刮来,压得萋萋芳草垂暮,蓠蓁忽感肩头光滑冷飕,顺着夙胤颇为考究的目光低头一看,自个那衣裳凌乱半露的模样,羞愤至极。
呜呼哀哉,这老脸真真丢干净了……
蓠蓁胡乱地扯回自己的衣裳,挠人的肌肤胜雪这才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不那么惹眼,忽地头顶一黯,整个身子倏地被一张偌大的披风给裹了起来,顿时暖融融了不少。
“嘘——有人。”夙胤将手指轻轻点在蓠蓁柔软的唇瓣之上,压着声音道。
“那里是不是有人?”
“过去看看就不知道了……”
夙胤拉着蓠蓁连忙躲进了芦苇荡之中,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往此处挨近。
方才蓠蓁气得过激,反倒是没留意。
隔着缭乱的苇草错杂,蓠蓁可见两三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修士正摆着剑头挨个往此处扫荡着,似在寻觅着什么。
“真的有人?老鬼你是不是年纪大糊涂了?”
“瞎说!我的听力你还不清楚?那乃是西王山第一!”
“小点声!这毕竟是妖魔的地盘,我等来此已经是万分危险,休要大呼小叫……”
几个人切切索索,沿着沼泽瘴气边缘缓缓前行。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我魔界中人,可是你们仙界之人?”夙胤将蓠蓁揽到一旁,温热的吞吐气息喷薄在蓠蓁绯色的脸颊脖颈间。
“我怎么知道……”蓠蓁讪讪地扭过头去,“这般偷鸡摸狗猥琐之人,倒是跟仙界那帮只会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有的一拼。”
“噗……”蓠蓁听得头顶一声轻快的闷笑,夙胤拖着狭长婉转的尾调不紧不慢道,“这般说自己的同道中人,本君还是第一次见,有趣,有趣。”
“都是些虚与委蛇之人罢了,有何不得说的。”蓠蓁小声窃窃道。
她就算站在他们面前讲,他们也不敢拿她如何。
好歹也是个上神,在别人面前总不会活得太窝囊。
“栖梧峰之人果然霸道,可见你们上神对你的谆谆教导,甚为入骨~”夙胤那厮的头又不识相地凑了过来,像是两个热恋之际的恋人耳鬓厮磨。
蓠蓁听得身子一僵,怔怔地转过头去,用着仿佛能穿透灰蒙天际的声音,问道:“在你眼里,栖梧峰便是如此……霸道之处?那栖梧峰里的人……呢?你是不是也是觉着……”
“自然不是。”夙胤浅浅一哼,“有你在的栖梧峰,定不是本君往日里听说的那般不堪。”
“你可曾听说了关于栖梧峰的什么?”蓠蓁心里一虚,全然听不见夙胤的撩拨,冷然的风飕得钻入掌心,“蓠蓁……上神?”
“你这么想知晓?”夙胤钻了钻空隙,油皮赖脸道,“这样吧,你亲本君一下,本君便告诉你。”
“滚。”蓠蓁方才酝酿的情绪忽如一阵风来散去,只将头埋得紧紧的。
她这是在说些什么胡话,他如何看待栖梧峰,如何看待自己,早已毫无干系了……为何还要一度又一度地去刺探那心底保留的最后希冀?
希冀,希冀,人生最卑微最纠结的东西,便是希冀。
她真是疯了……
疯的毫无章法、毫无原则……
夙胤诧异了一下下,以为蓠蓁是被自己忽地轻浮撩拨得害羞了,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补充道:“其实也无非是一些跟本君大冲不吉之事罢了……你莫害羞,若是真不好意思,换本君亲你一下也可~”
泼皮,无赖,混账!
蓠蓁将头埋得愈发低,恨不得立即起身逃离,却被耳边突然刺耳的一阵尖叫给激灵了过来。
“不好,是混沌!”
“快跑!”
那几个畏缩的修士拎着宽大的袖袍面色刷白,一人高举着明火奋力奔逃在前,其余二人疾跑在后,个个大惊失色。
只见沼泽地里忽地惊起一大滩黄褐色的血汁,混合着窒息的兽血味儿酿成一块块乌云血团,叠在几个修士头顶,黏稠而柔软,只在黄褐血汁间伸出一只全是鳞片交错的巨爪,顷刻间将他们卷离。
混沌……
上古四凶之一,亦是曾经蚩钦座下的得力坐骑。
那形单影只的老道修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丢弃了火把,狼狈地滚入了芦苇地之中,爬到了二人眼前。
“救……救命……”
蓠蓁细细一看,那老道修士右臂膀整一只胳膊竟全被混沌的爪子硬生生撕扯了去,正簌簌地淌着血,拽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来。
那老道眼睛一翻,没了生气。
“喂?”蓠蓁正欲蹲下身子,便被夙胤一把拽开,眼前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血汁黏糊。
夙胤拂袖一挥将无数血汁悉数挡下,掌心向前一扣,便是数道红光乘风而起,在呼之欲出的瞬间化作一簇渐燃渐炙的蓝灰火焰。
混沌一爪而过,知晓眼前之人修为不低便整个身子从沼泽地里脱出,遮天蔽地,让本就灰暗沉闷的天际变得漆黑无比,眼前唯剩下两颗墨绿色的眼珠子高悬在天际,正圆溜溜地盯着二人。
“主上?”
混沌沉闷如雷的声音滚动了一番,在蓠蓁耳边压出一个浩荡渺远的声音。
它定是认出了夙胤身上曾经遗落的蚩钦的力量。
“不——你不是——”那混沌自说自话,很快地否决了自己,接着便是仰天大喝一声,搅得镶嵌在天际的乌云如水般卷起漩涡,翁鸣阵阵。
“是聚灵珠。”夙胤淡然开口,盯着方才混沌说话时张口舌面里的一颗不大不小的檀珠,散发着绰绰的微芒。
混沌衔珠而立,咆哮如雷霆,引起道道金光兀现,逼得蓠蓁二人飞跃起身,不断闪避。
夙胤灵巧侧身而起,指尖顿时燃起万千灵光,成千上万地聚拢成一大片类于瘴气的浓雾,将混沌牢牢遮盖住。
混沌低吼一声,颤巍间似酝酿磅礴的术法。
蓠蓁蹙眉,顾不得方才逼出黑针后的调息,转瞬间拔剑而起,朝着混沌如山峦般的背便狠狠划下。
“破!”
夙胤高喝一声,二人齐齐下,将混沌困在了阵中。
斩荒一过,万千银光流泻而出,顿然照亮了本是漆黑的周遭。
夙胤毋地愣在原地,头眦欲裂的疼痛翻滚而上。
眼前一幕,他仿佛曾见过。
可是,又在哪里呢?
心肺犹如被烈火焚炙,被万丈深渊蹂躏。
“唔——”夙胤神志恍恍惚揶揄了起来,无力倒下。
“夙胤!”蓠蓁面色一凄,收剑便奔向夙胤身旁,一把抱住。
“如何了?你怎么了?”
夙胤疼得愈发凶烈,疼得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斩……斩……荒……”夙胤瞳仁里顿时溢满红血,如一根紧绷着的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不知何时要发。
“夙胤……你别吓我……别……”见他如此疼痛,蓠蓁的心底便软得一塌糊涂,脑海里百般皆是他被自己穿胸而死的画面,愧疚心疼更甚。
她绝不想,也绝不会让他再因为自己,而徒增半分痛楚。
思忖片刻,蓠蓁化指为流萤,拨去额间的碎发,额头相贴,冰火交融,相索相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