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什么?
火,毁也。南方之行,炎而上。——夫子们是这样说的。
那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拥有毁灭的力量。
但是那又是很温暖的一种存在,明亮又温暖,就像用着控火源石技艺的师兄一样,温柔敦厚,如明亮的烛火一般吸引着所有人,却又恰到好处。
然而这般温暖的师兄,就那样死掉了。
甚至死了之后都要被人泼脏水:
“敕令:大理寺府正……内外勾通……罪人情重法轻……今性烈自戕,咎由自取……”
性烈自戕?咎由自取?在骗谁呢?如玉般谦谦君子的师兄怎么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最重要的是,师兄如果是自杀,要怎样才能产生那般可怖的尸体?
没有任何的外伤,现场也没有任何燃烧过的痕迹,他是被由内至外产生的高温活活烫死的——炎国没有任何一种源石技艺能够产生这样的效果,至少浮在表面的术士们不会拥有这样可怕的源石技艺。
而我,在大理寺的资料库里不眠不休的调查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相关的技艺,如果不是少卿大人把我从故纸堆之中拉出来,恐怕我会死在里面也说不准。
“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了。”
少卿大人用一种很冷淡的声音对我说道,那双很少见的金色竖瞳里看不出任何情感。
“……不过即使我这样说你大概也不会听。”他摇了摇头,似是死心了一般,“但是你不要想在大理寺的记录里找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您知道些什么吧?”
真神奇,当时的我居然还能说得出话来。
“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那是一种和火有关的源石技艺。”
“火?”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得力部下。”
记忆在这里中断,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自己在大理寺的住所里,但是少卿大人所说的话我却完全没有忘记。
与火有关的源石技艺,对于以炎为国号的这个国家而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昭陵祖家与新安张家,是控火术士辈出的名门,一个以熊熊燃烧的烈火闻名,而另一个善用如霹雳般爆破的猛火。
而杀死师兄的那种源石技艺,他们闻所未闻。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所以为了调查更多的线索,我不能只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明天上午,你去监察司报道。”
突如其来调令让我觉得十分讶异:“少卿大人?”
“你那点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所以与其看你在这心不在焉,不如直接把你调去你想去的地方。另外,学着点如何隐藏自己的想法吧。”
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大人。”
“无须多礼,毕竟你师兄……罢了”他似是叹了口气,却终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好自为之吧,另外,监察司的工作要比这里忙的多——恐怕没什么时间让你胡思乱想了。哦,这个尺子给你,你师兄最后留下的,也就这个橡木尺子了,当个纪念吧。”
少卿大人是对的。
监察司的工作十分忙碌,忙碌到了我几乎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想要进行的调查,从一个移动城邦到另一个移动城邦,我仿佛一个流浪者一般,就这样奔波了数年。
直到在平江时发生的那件事情。
“你无处可逃了。”
“五雷正法,没想到我会被像你这样的贵人追杀到绝境啊。”
无路可逃的男人盘膝坐在地上,甚至有闲心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他是祖家出身的术士,也是被炎国通缉追查的杀人犯。
“不想吃苦头的话,束手就擒比较好。”
“说的也是呢,不过有些话我总想说出来。”他抬头,看着废墟破烂的天花板。
——现在想来,那男人当时大概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死亡就在眼前这件事了。
“你觉得,火是什么?或者说,火焰的表现形式是什么?”
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燃烧、灼热、爆破。炎国出身的术士,所精通的是以祖家为代表的燃烧火力,和以张家为代表的爆破火力。上古的典籍里称呼前者为明炎,而后者为霹雳火……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是不是少了一样东西?为什么炎国成千上万的火之术士们,没有一个人掌握那种可以杀人于无形,在古籍中被称呼为‘暗炎’的灼热之力呢?”
这段话勾起了我埋藏已久的记忆,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我却没有听到后续的部分: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死相如曾经的师兄一般。
后续的事情已然印象不清,我只是如机械一般交接了这个通缉犯的尸首,随后申请回京述职。
“你比我预计回来的要早一些,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你的能力了。”风采依旧的少卿大人如是说,随后递给我一个信封,“就在这里,阅后即焚,绝对不可以给第三个人看到。”
信封里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记载了几个名字与时间地点而已。
但是对于曾经在大理寺资料库中调查了三天三夜的我来讲,那些名字和时间地点联系到一起之后,一条清晰的线索脉络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监察司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且去吧。”
“多谢少卿大人。”
我再次深深地弯下了腰,如同多年前刚刚被调去监察司时一般。
之后的调查,却也因为新增的线索变得更加困难了。
能够知道的东西,在得到线索之后变得更准确了,然而进一步的东西,却处在我所能接触的世界之外。
三个孩子,三个线索,却只有两个依旧在炎国——而且是我绝对接触不到的那种。
而另一个,不知所踪。
我就这样一边继续着监察司的工作,一边暗中收集着更多的线索,直到在龙门,我见到了一个运用着奇特源石技艺的黑发菲林人。
隶属于罗德岛的她,恰巧与我所掌握的线索对上了——毫无疑问,她就是第三个孩子。
于是,我如自我放逐一般离开了炎国,暂时加入了罗德岛,与这个代号为煌的菲林人接上了头。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全部。快。”
——看起来她在这方面比我更焦急一些。
然而煌所知道的东西也不多,即使加上罗德岛资料库里的内容,线索也不够。
改变了这让人气沮现状的,是博士。
“偶尔看看罗德岛的作战录像,就当是换换心情嘛。”那个表现一直很神秘的男人这般说道,“我们罗德岛的干员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学习成长的来着。”
“原来如此,和练兵的思路完全不同。”
接受一下别人的善意也未尝不可,何况长时间泡在纸堆里我也想调整一下心情了。
结果,我在作战录像里看到了一个金发的萨卡兹女人,用着产生灼热的源石技艺。
玛琳·迪特里希。
在罗德岛的干员里少有的直接以名字作为行动代号的人,龙门出身的萨卡兹。
……原来如此,龙门,的确是一个被忽视了的地方。
这样想着的我,突然接到了少卿大人的信件:在平江出现了新的事件,需要我去处理。
信上没有更多的指示,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和我正在追查的东西有关,他是不会调我回去的,于是作为保险,我邀请了那个名叫玛琳的萨卡兹女人。
“唯一的问题是,有工资吗?”
这个萨卡兹所关注的地方一点也不像是个魔族。
“有,俸同从九品下。”
我没告诉她这个钱其实是从我自己的俸禄里抽的。
“谢谢你,我感觉舒适多了。”
事实上,我心里也觉得踏实多了——那么,带着这样一条大鱼,会在平江的水里搅出怎样的水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