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四月,天气就明显更暖和了些。
算着日子,林贤远过不了几日便要上京都了。到了京都还得上下打点,左右邻里走动,也得花费几日。于是林家早几日便开始归拢清点,整理家里的细软物件儿了。
林贤通得了消息,早早的就从县城往林家村赶。
当林贤通穿着簇新的锦缎袍子,提着鼓鼓的包裹,带着明显志得的笑意踏进林家院门儿时,正赶上了午饭的点儿。
白氏见自家相公回家,欢喜的接过他手中的包裹放进屋里。忙去灶屋打了热水,又拿了干净的白棉布巾子给林贤运洗脸净手。
林贤通边洗着手,眼睛早早瞄到了饭桌儿上。
之前摸来的河蚌田螺用清水养了几日,正是干净好吃的时候。林家大郎三郎都爱吃,因此林老太太做河鲜很是有一手。
只见桌上一碗乳白色的河蚌豆腐汤,一碟子青红辣椒炒河蚌,一碟子螺蛳肉,一盘子碧绿的炒青菜,一盆子白米饭整齐的摆放着。
白氏抱了碗筷出来,大家方依次上了桌儿。田螺最是下酒,林老太太又笑呵呵的抱出来一壶酒。
林贤通在县城好几年,很久没有吃上这鲜美的河鲜。白氏麻利的给自家相公盛了碗河蚌豆腐汤,又给林老太太和几个孩子都盛上。
林贤通端起汤,又不用汤匙,便喝了一口。
林家村没有吃不起饭的人,所以吃河蚌田螺的人家格外少。
一是河蚌田螺最是难清洗,步骤繁琐又费时。二是做得好吃的人家少,火候不到位就怎么也嚼不烂。三是大家都不穷时,这河蚌田螺肉远没有肥鸡大鸭子肥猪肉来得吃起来痛快。
林老太太做这河蚌肉可是有诀窍的。
就说这河蚌豆腐汤,河蚌清洗干净后要用刀背狠敲几下,这样不管是煲汤还是炒起啦肉质都会更嫩更入味儿。做河蚌时还得加酒,特别是花雕酒去腥提鲜增味儿一流。煲汤还得有耐心,大火煮开后小火慢煨至汤呈乳白色才算成了。
林贤通一口汤下肚,鲜美异常!林贤通忍不住奉承道:“娘,您这做河鲜的手艺可比那县城里的大厨都强。”
“就你馋得慌,赶紧吃罢!”林老太太对大儿子的吹捧很是受用。板起脸佯装训斥道。
“大哥说得没错。娘这手艺我可是想了好久了。您老没看您那些个孙子孙女儿们天天都要去瞧一遭这些美味们。就等它们干净了好做来吃呢。”林贤远忙接上大哥的话继续吹捧林老太太,逗得老太太很是开心。
“赶紧吃,赶紧吃。”林老太太听得心里舒坦,乐呵呵的夹起一筷子炒河蚌放入林贤远碗中。
林贤远见此,话头一转,又道:“日后娘与我一同去了京都我还能时不时解解馋,大哥可就没这么多口服咯。”
“是,是。”林老太太刚应两声,觉着些话头不对,脸色瞬间收了起来,刚想反驳。
“三弟。先吃饭!”林贤通见林老太太收了笑脸想说什么,忙出来打圆场“食不言,寝不语。孩子们都看着呢。”仿佛刚刚先开口说话的不是他本人一样。林君妍看着林大伯,果然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
一句话堵得一桌子人都禁了声儿。林贤远也知林老太太脾气,饭桌上确实不合适讨论这个。于是大家默默的吃菜扒饭……
饭后白氏留下来收拾,林大伯说吃撑了出去消消食儿,便抱着林君姚出去了。
林老太太看了林贤远一眼,牵着林君妍进了堂屋。见林贤远乖觉的跟了上来,便端坐在了上首,把林君妍拢在了怀里。
林贤远随着坐在了下首,眼巴巴的看着自家母亲。林老太太瞪了林贤远一眼,愣是没绷住板着的脸。
林贤远见母亲脸色缓和了,便犹豫的开了口:“娘~”一声‘娘’叫得颇为婉转,给林老太太叫乐了,随即又马上板起脸。
林君妍都忍不住感叹,她爹真是个演技派。
“好生说话!”林老太太严厉的道。“都是要做官儿的人了,还这么不稳当。”
“是是。娘,那儿子就直说了。之前去京城备考时我已在京都买了个两进的小宅子。想着不管此次中或不中这宅子都用得着。索性儿子没有愧对列祖列宗。”林贤远正了正身子,又朝林家宗祠的方向拱了拱手。又道:“妍儿从小没了娘,多亏娘悉心看顾着。”
“不用奉承我。妍儿自小懂事儿,跟我这老婆子也贴心。我愿意日日带着我妍儿。”林老太太对着儿子都颇为严肃。但是对女孩儿就又慈爱又心疼。特别是林君妍,打生下来就林老太太一手带着。
“我忙着读书,又是个男子,不懂小女儿们家的事儿。便想着娘能跟着我去京都,一是可以教导妍姐儿,二是为官路窄,娘日后也能多帮我看着些。”
林贤远看了眼林老太太的脸色,顿了顿又道:“且不说我入京了日日要当差。日后若想往上走,一年半载得还得某个外放。到时候妍姐儿都无人看顾,可怜见的……”林贤远又越说仿佛越觉着妍姐儿可怜,用深切的慈父的目光看着林君妍。
林君妍个子小小的,小身子一扭,就背对着了慈爱的老父亲。林君妍并不想配合自家老父亲的演出。
并且林君妍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碧水蓝天,青砖绿瓦,睡觉睡到自然醒,野味儿丰富。林家又有钱粮,完全能满足她小米虫的生活。为什么要跟着去京都给自己找事儿呢?
林君妍钻进林老太太怀里撒娇道:“祖母,我们不跟着爹爹去京都好不好。让爹爹自己去,我们得空了便去瞧他。”
林老太太搂着怀里的小肉团子,心疼的问道:“那我们妍儿怎么打算的?”
“咱们就留在林家村。就我和祖母。”说着林君妍又跟林老太太腻歪了一番。
“祖母,还有我。我也陪祖母。”林君姚迈着小短腿儿,跑到林老太太腿边儿,急急的道。
这时,林君姚和林大伯也回来了,后头还跟着林家的族长和林贤适。
“好,好,都是乖孩子。”林老太太抚着两个小丫头的包包头,满眼笑意。
“族叔,贤适兄弟。来,坐。”大家互相示意问好,林大伯招呼族长和林贤适坐下。白氏又送了热茶进来,也立在了林大伯身后没有急着出去。
“孩子她婶儿啊,你家孩子都出息啦,接你去享福你咋就不乐意呢?”老族长说话语速很慢,又习惯性摸自己胡子。
林老太太嫁到林家几十年,一直都生活在林家村,早就扎根在这里,舍不得离开。
前两年林贤通在县城置了两进的大宅子,想接林老太太去县城里住着,林老太太不愿意。早前是林贤远还在读书,又有林君妍要她照顾着。
又叫一家子都去县城住,虽说林贤通在县城里买的是个两进的大宅子。但账房掌柜时常来给林贤通报账议事,进进出出的很是不适合林贤远读书。
后来林贤远又去游学,又去京都备考。林老太太就带着林君妍一直住在林家村,只林贤通时不时把林老太太和林君妍接过去小住几日。
林君妍从小在林老太太跟前养大,林老太太对她没有一点儿私心,自然林君妍也真心对待林老太太。她明白林老太太不愿离开这里,正好她也喜欢这安逸的生活不愿挪窝。
“老哥哥,我嫁到林家村三十几年了。换个地方我也过不惯。再说京都达官贵人成片儿成片儿的,老婆子不懂规矩,要是得罪了谁,那就是我们林家的祸事了。”林老太太四十好几的人了,在古代社会算是老人了。年轻的时候跟着林老太爷也是能算账看铺子做买卖的人,但这辈子走得最远的,也就是渠水县城了。虽说不至于胆怯陌生的环境,但故乡嘛,能不离开那是最好的。
“娘,京都与咱们这儿也没多大不同。儿子不求为相做宰,只想让母亲能继续再教导儿子。儿子也能凭自己的本事给娘亲和妍儿挣份儿富贵的日子。”
林贤远说得恳切。林老太太却还是不卖账。“你在京都发达了难道就不要老娘女儿了?到时候你多拿银钱回来难不成我和妍儿就过不了富贵的日子?”
“娘,这个问题从三弟科举中了的消息传回来时我就在考虑了。我是家中老大,按理说娘应当与我们大房住在一起才对,怎好让三弟奉养。”
“娘,相公说得是。娘该与我们同住。”白氏也忙接着林大伯的话表孝心。
林贤通没有理白氏,继续说道:“虽三弟说得也没错。但,一是我们并未分家。二是妍姐儿确实需要人照顾。”
林君妍忙赞同地点头,所以还是就住在林家村就好了。
林大伯接着道:“所以,娘。三弟买宅子的钱我也出一半儿。我们一家人总归是要住在一起的。林家村是好,但是我和三弟一个在县城,一个在京都。得空的时间都少……”
林老太太见儿子都做了主张,又请了族长来明显是做说客的。便侧了身子不说话。
林贤远林贤通两兄弟对视一眼,林贤通给林贤远打了个眼色。
林贤远继续道:“娘,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孩子们的将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