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远在京中也雇佣了两个仆人看家。此次回去,也把贴身的小厮丰年给留下了。
船迎着漫天的橘红的夕阳靠了岸。京都的码头一眼望不到边,整个渡口都用整齐的青石铺就。成百上千只大大小小的船儿或停靠,或离开。码头乘船的,卸货的,有独自背着小包袱的,也有一大群仆人围着的。有穿绫罗绸缎的,也有着麻布粗衣的...来来往往,神态不一,仿佛一副人间百态的画。
林家一行人下了船。早早就等着的丰年忙迎了过来。林君妍趴在杨二家的怀里,看着这与林家村的宁静安逸完全不同的京都码头,忽而觉着,好像以前那些日子,突然就远了。
老杨头和杨大分别去雇了脚夫和马车,林贤远安排林老太太和林君妍先上了马车。
“娘,你们先在马车中坐会儿。儿子去同同行友人的告个别,不好失了礼。”林贤远虽读书认真刻苦又很有天分,但却不是个死读书的。对人情往来,上下交际也很是擅长。想来此次在船上也认识了三五个友人。此去互通一下住址,再隔天约个酒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林老太太也没有多问,挥挥手让他自去。
杨大雇的马车空间狭小,四月的天已有些闷热。林君妍年龄小,也没什么顾忌。便大大方方的撩起帘子透气。
不远处林贤远正在同一行人道别。那行人布冠棉袍,长衣广袖,与林贤远打扮很是相似。行为又飘逸文雅,一看就是文人学子出身。几人聊了片刻,便互相拱手道别,各自离去。
林贤远也朝着马车徐徐行来。马车夫眼尖,见雇主到了,便想驾马快些离开。回来说不得还能趁着夜色再送一回客人,能多赚些银钱。
林贤远上了马车,车厢狭小,林贤远便把林君妍抱在怀里。
马车刚掉了个头,车夫欲挥鞭策马离开。
“林家三爷请留步。”外面传来一声呼喊。林贤远撩起帘子,见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这位小哥可是在叫在下。”林贤远不解的问。他并不曾见过此人。
小厮到了车前,行了礼。恭敬的问道:“请问是林贤远林三爷么?”林贤远微微点头道“是”。那小厮又问了安,继续道:“林三爷安,我们家主让小的奉来谢礼,特感谢林三爷在船上相助之恩。”
说完,不等林贤远推却,便把一个金丝紫檀木的盒子放在林贤远手里,又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林贤远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两块通体碧的一方一圆两枚玉佩。林贤远拿起一枚玉佩,入手温润。圆形的雕刻着福字云纹蝙蝠图案,背面刻着富贵安康的吉祥话。方形的寥寥几笔,雕着四五支竹子,图案虽简单,但竹节竹叶纹理清晰,栩栩如生。
这两枚玉佩晶莹剔透,水头十足。雕工又栩栩如生,十分贵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拿出手的。
商船漏水那日,林贤远帮助了不少人。其中衣着富贵的不少。刚刚那小厮也未通报名姓,又送来贵重的谢礼。想来那主家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身份。
林贤远举手之劳助人,本也未求回报。不过受了他帮助的人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你帮了我,我给你贵重的谢礼,从此咱们就两清啦。我也不告诉你我是谁,免得你仗着又些许薄恩便来有求于我。届时我不帮就成了薄情寡义,帮了说不得又自找麻烦。还不如今日干脆点,能用钱解决的都尽快解决了。
林贤远想得颇为通透。只哂然一笑,便把盒子递给了林老太太收着,到了地方再归置。
林贤远在京中买的宅子虽说是二进的,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这二进的宅子实际上也比林家村儿林家一进的院子大不了多少。
大门儿旁有一件小小的倒座房,进去是一座小的影壁。前院儿的院子较大,有正房三间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侧进去便是二进的后院儿了,后院儿与前院儿格局相似,不过中间留的院子便只有一个小天井了。。
院子干净空旷,空间不大,但前院中花草繁茂,生机盎然。
后面的小天井角落里还有一口井,建着朴素的六角青瓦井亭。青石板铺的地面,挨着墙顺着路还种着着形状有趣的盆景。很是雅致。
林贤远的眼光是非常不错的,宅子由林贤远的小厮丰年和一对姓周的夫妇守着。老周家的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着主人家来,便可以安置入住。
老周夫妇是京都土生土长的人,是林贤远雇佣的。
老周家原本也是温饱安稳的人家。家里有一辆马车,在京都码头做着拉人载货的生意。老周在京都城里跑了好几年,偶尔也送客人去京都附近的州县城镇。京都的大街小巷,大小胡同乃至周边城镇都再熟悉不过。
老周为人老实,无论是拉人还是载货都稳稳当当,又不会恶意绕路多收人银钱。于是老周的生意那是没有断过的。林贤远在京都便是常乘老周马车的熟客。
老周在马车行那是出了名儿的。不过人怕出名猪怕壮,又说人善被人欺。马车行的同行们见生意被老周占去不少,便格外眼红。
于是,一年前某天深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老周送完最后一波客人便要回家了。快到自己住的小胡同口子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群人,围着老周就要动手。
老周有个儿子叫周吉的,才十五六岁,长得斯文秀气。又读了几年书,本来打算参加秋天的童试的。若是能考取个秀才,那老周家就算是熬出头了。
周吉也是个孝顺的。见父亲夜深了还未回家,便时不时的往胡同口瞅着。
好不容易隐隐约约见父亲驾车过来。刚喊要,便见一群人突然窜出来,围着老周就要打。
“何方歹人,快快住手!”周吉见那帮人动手了。赶紧一声大喝。又抄起栓门用的木棍就冲过去要帮忙。
对面人多势众,一些人老周围着一通拳打脚踢,一些人跃上周家的马车一通拆卸破坏。转眼间马车就破烂不堪,这些人跳了下来,又解了马,用利物一刺马屁股,马儿嘶叫一声,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老周抱着头,护住脸根本没法还手。周吉虽拿着武器,却是一文弱书生。很快就被人夺了棍子摁在了地上乱揍了一通。那夺了棍子的人还趁机胡乱的打了周吉好几棒。
眨眼功夫,周家父子就被打得在地上动弹不得。老周家的和街坊邻居听了动静都拿了灯要出来看个究竟。
那伙歹人见势不妙,一哄而散。周边又都是胡同口巷子,很快就没了踪影。
老周家的见丈夫儿子不省人事,也一头栽了下去。后来邻里帮着报了官,又请了大夫。
老周家的掐了人中就醒了。老周也都只是这皮外伤,休息几日敷些药就好了。唯独周吉,被人用棍子狠打了几下,虽顾着了脑袋但未顾着腿。膝盖骨被狠敲了两下,大夫摸着摇头,这双腿怕就这样废了。
官差寻了几日,只寻到了一匹死马,未寻到歹人,便也就作罢了。老周只得一子,他心里很清楚,定是那些眼红他的马车夫动的手。虽恨得压痒痒,但没有证据,对方抵死不认也毫无办法。
老周马车没了,马儿死了,儿子腿残了,一夜间像是老了十岁。
为了给周吉治腿,老周花光了所有积蓄,眼看有了些起色,老周又不忍放弃。便跟媳妇儿商量,老周自己会赶车养马,自家媳妇儿做得一手好菜。为了儿子,要不去找些活儿干吧。
于是,老周两口子就碰到了林贤远。
当时林贤远刚买了宅子,正好缺人看守。老周又是熟识的,又是老实的人。见老周他媳妇儿也收拾得齐整,头发一丝不苟,指甲短短的,干净利落。便将二人留了下来。
林贤远听说了二人的事,便给了二十两银子让老周先拿去给周吉治腿。老周不愿意要,说自己两口子是不卖身的,儿子是读书人,若腿能治好,想要去考取秀才的。若真考上了,绝不能有贱籍的爹娘。
林贤远也没为难他们,便说不是卖身的银钱。只是先借给他们,日后从月钱里扣。两人才欣然的接受。
当林君妍下马车的时候,老周夫妇就在门口等着。两人一身棉布衣裳,收拾得干净利落。见林家一行人到了,忙迎了进去。
老周家的带着林老太太和林君妍进了后院儿,林老太太自然住在正房,林君妍还小,便住在林老太太隔壁。
杨老婆子和杨大杨二家的还有小兰都安排在耳房里。老周家的还有儿子要照顾,平常是不在林家住的。东西厢房都空着,便把西厢房腾了一间出来做库房。
众人先洗漱歇息一番,老周家的便叫用膳了。膳食摆在林老太太房里。林老太太,林贤远,林君妍三人围坐着。
为了给大家接风洗尘,老周家的像丰年打听了林老太太和林君妍的口味,很是做了几个拿手菜。
老周家的手艺那是很好的,三个人,也没多做。桌上摆着六七个菜,三人也不用人伺候,都让她们各自吃饭去。
一份儿薏仁鸽子汤,里面加入薏仁、莲子、红枣,熬煮一个多时辰,又营养又美味。春天喝薏仁鸽子汤最是益气补血,清热降火,还可以祛除疲劳。
一份儿山药炒百合,一份儿桂圆炒虾仁儿,一份儿小炒牛肉,一份儿凉拌白灼芦笋,一份儿酸辣鲈鱼。
林老太太和林君妍都喜欢吃偏辣的,但一个老一个小,又赶了好几天的船。又劳累,又怕水土不服,所以老周家的做的菜口味儿都较清淡一点,只那份儿酸辣鲈鱼偏辣。所以,祖孙俩的筷子去得最多的便是那鲈鱼身上。
待吃了饭歇息片刻,正喝着熬制得沙沙的冰糖绿豆汤。这时,杨老婆子进来报,说:“老太太,东西都搬进来了。贵重的细软已放到正屋里头了,只先开了几个装着常用物件儿的箱笼。其余的放在西厢房待明日再妥当收拾。”
“成,你安排就行。明儿归置好了我看一眼就成。你也别忙了,叫大家都喝些绿豆汤去去热气。完了都早些歇息吧。”林老太太吩咐完,也渐露出了疲态。
杨老婆子忙叫了人进来收拾,又伺候梳洗。早早的,林老太太和林君妍都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