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到!”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蔻来的不算太早,所以没等多久。此时坐在轮椅上,颔首行礼,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平身。”
司蔻抬头,坐在高位上的女人,对她笑得温和。
皇后她曾经见过一次,还是在父母没出征的时候。母亲作为裴家的小姐,跟皇后这个陆家女儿也算是闺中密友。
只是后来际遇太过不同,母仪天下的皇后,和奔赴战场、阴差阳错成为半个“军医”的宣平侯夫人……也不知道谁更幸福一些。
“谢娘娘。”
众人起身,不少目光落到司蔻身上,她倒是能沉得住气,没有半点不自在。
坐在她正对面的齐瑜却皱起了眉,看着司蔻的目光满是关切。
司蔻笑了笑,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齐瑜比着口型,还想要说些什么,此时也不得不再次跪下,心里暗骂着这破规矩。
司蔻这边却是不太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满是审视,凌厉如刀锋,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
半晌,那目光终于移开。
司蔻松了口气,倒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舒服……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尚且如此,那皇上又是怎么对待父亲和大哥的呢。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这样的君王,朝中又能有几个臣子是真心实意的忠诚?
希望只是她想多了吧。
又或许,皇上根本就不需要臣子的忠心,只看重他们的能力?
司蔻微微闭了闭眼,帝王之术她的确不懂,唉……不知道第几次想念现代的社会制度,她爱党和国家!爱社会主义!
高位上简直就是修罗场。
左有端庄温婉的皇后,右有美艳可人的贵妃,皇帝真是人生赢家。
大佬们简单的说了两句之后,就开始今天的重头戏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宁安郡主。依着她的身份……要么是许给皇子做侧妃,要么就嫁给哪个世家嫡子做夫人。
陆安和裴玄,甚至司琰都有可能。
陆盈盈和司蔻同时挺直了身板,提高警惕。
不过今天的宁安却是有些不对劲。她似乎收敛了许多,献的舞也中规中矩,而最后……一个带有暗示性的动作,落脚点却不是她大声嚷嚷着要追的陆安,而是镇国公嫡孙,温如许!
在场的人精都看出来了。
温如许依旧是那副眉目含笑的模样,论外貌他不如陆安,看气质的话,温如许如沐春风,陆安俊逸出尘,倒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另一席的温夫人却是脸色不大好。
常年混迹贵妇圈子的她,可是知道这宁安郡主是个什么风评。现在……周围的几个夫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幸灾乐祸了。
宁安郡主却是难得淡定,甚至司蔻还能从她脸上看到几丝冷漠,更像是麻木。
短短几日,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司蔻旁边的位置突然一空。
司清容上场了。
选了她最熟练的古琴曲,似乎叫什么……画堂春?
跟她今日的衣着风格倒是很配,潺潺春水似的调子,高位上的那些人听着也很舒心。
一曲罢,余音绕梁。
皇后很高兴,笑道:“司大姑娘当真是蕙质兰心,本宫那里还有一张上好的琴,名为雪晴。”
“恰逢六月,暑气正盛,不如拿这雪晴作彩头,诸位小姐以清心静气为题,比试一番,可好?”
话落,皇后侧头看向皇上,这个她爱了几十年的男人。
可惜他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
“本宫也觉得此意不错,素闻各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张琴怎么够呢?”
丽贵妃掩唇一笑,侧了侧身子轻轻靠在皇帝身上,柔若无骨。
饶是如此,在场男人也没一个敢多看上两眼。
“不如……”女人面如白桃,骨却胜似妖姬,清纯与魅惑的完美结合,当是如此。纤纤玉手抚上发间,缓缓抽出来一支簪子。
“彩云逐月。”
“这是去岁南昭送来的礼物,可算是本宫的心头好了呢。”
看着各家小姐隐忍的喜爱,丽贵妃扬唇笑道:“今儿个心情好,便随着雪晴一起送了吧。”
“谢皇后娘娘,谢贵妃娘娘。”
下首的小姐跪成一片,皇后看在心里,微微敛下眸子。
片刻又面带微笑说着免礼,司蔻觉得……宴会还没过一会儿,她好像很累了。
今日的主角,本该是皇后。
司蔻的生日在冬天,临近过年的时候。所以她的亲友们,几乎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生日。
她没交过男朋友,上一个生日,还是几个好姐妹抱在一起,谈天说地,各种追忆和吐槽……醉了一晚上。
哪怕是重活一世,父母大哥不在身边的时候,都会托人千里迢迢的把礼物送回来。
比如大哥的枪法谱和燕隼小白。
司蔻有些懊恼了。皇后好歹也是娘的闺蜜,虽然多年不见,但情义也在那里。她应该好好准备礼物的。
“宁安郡主此曲,乍听如阵阵松涛,再闻似漾漾秋水。小小年纪有如此心境,老朽佩服。”
曹阁老本是来凑热闹的,此时兴趣也被挑了起来,捋着胡子缓缓开口。
“宁安谢阁老夸赞。”
小姑娘抱着自己的琴,微微拜谢,然后就缓步回了座位,袅袅婷婷,像是专门训练过一般。
有些奇怪。
司蔻正想着,面前突然扫过一片熟悉的裙摆。
一抬头,陆盈盈抱着琴朝她眨眼睛。
印象中,这姑娘的琴技的确不错,她似乎还挺喜欢弹的。不过陆安老是批评她心不静,执着于技法而忽略了本心。
司蔻摇头笑了笑,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模样,心下也放松了几分。于是单手支着下巴,微微歪头听着陆盈盈的曲子。
她倒是聪明。
没有选那些满是禅意的古曲,挑了个很有少女感的江南小调,记忆中似乎在哪儿听过,很是熟悉。
应该叫什么采莲曲,她都能脑补出来陆盈盈顶着荷叶满泥塘瞎跑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齐瑜恨不得把眼睛粘在司蔻身上。
此时看她笑了,整个人一愣,随即低头捂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默默降低存在感。
小调很快就结束了。
“好好好!”曹阁老笑道:“陆丫头这曲子,当真不错,老朽年轻时也去过江南,莲池风光记忆犹新啊。”
“老朽冒昧一猜,这曲子……是江南裴家谱的?”
陆盈盈抱琴笑道:“谢阁老夸赞,阁老果真心细眼明,这的确是宣平侯夫人谱的曲。”
“说起来,这谱子还是夫人送给皇后姑姑,再由姑姑转赠给小女的呢。”
陆盈盈转头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子,道:“侄女以此曲,祝皇后姑姑青春永驻,平安康健。”
“这采莲曲也有庆贺丰收之意,”陆盈盈朝皇上微微一拜,道:“小女以此祈求,江南雨水丰足,百姓安居乐业。”
“好!陆家养了个好女儿啊。”皇上龙颜大悦,招手唤来太监:“赏陆家嫡女,白银千两,还有库房里那匹云绡纱,也一并赏了。”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盈盈抱琴跪下,面上满是喜悦的回到座位。
司蔻倒是在听到自家娘亲的名号时愣了一会儿,难怪那曲子耳熟。当年的裴家小姐可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典型的江南温婉美人,而她母亲骨子里却倔的慌。
不然也不会嫁给自己父亲,这个远在京城的武夫。大哥性子就很像母亲,小时候爹娘还一门心思想要把他培养成二表哥那样的才子,可惜他皮得很,一心只想跟着父亲舞刀弄枪上战场。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也就放养了。
至于司蔻嘛……只有那个人看得出来她的真面目,还笑话她掩饰的太累了。
都是过去了。
“当年的宣平侯夫人如此惊才绝艳,想必司四小姐也是颇具才情吧。”
司蔻寻着声音看去,又是那个作妖的柳家小姐。
“母亲早年去了边关,小女天资愚钝,不过是跟着寻常教习学了几年,实在是不及母亲半分。”
众人的目光落到它身上,大都由探究诧异转为惋惜……或者幸灾乐祸。
她坐的这个轮椅太过显眼。
“司四小姐未免妄自菲薄了,”另一道声音想起,不怎么眼熟……看那规矩到令人发指的衣着打扮,这位怕就是曹阁老的孙女,京城淑女团里的代表人物。
“如此自轻,莫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对手?”
少女咄咄逼人。
司蔻无奈皱眉,这什么脑回路啊……故意找茬吗?她到底哪里得罪人家了。
“那便献丑了。”
玉珠了悟,推着司蔻就缓缓来到殿中。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目光全数落在她身上,司蔻现在这种境遇,其他人又能想出多少好话呢。
这种感觉并不好。
司蔻闭了闭眼,刹那重新睁开。
她不会什么高超的古琴技法,可背负母亲的名声,表演必须惊艳。
虽说是母亲远赴边疆的家国大义,可在曹阁老这一批文人看来,那就是不守妇道。
司蔻不能让前线九死一生的爹娘,遭受这样的编排。
但……她这个经脉,写意山水画已是极限,根本弹不出什么高超的曲子啊。
齐瑜眼尖的看到了她颤抖的指尖,以及有几分苍白的脸色。
毫不犹豫跪到司蔻旁边,成功引过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上,司姑娘伤及心脉,身子骨弱,抚琴一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让在下代劳。”
齐瑜回头,把随身带着的玉笛递给司蔻,小声道:“我记得你吹箫挺厉害的?”
司蔻愣愣的,条件反射的点点头。
齐瑜一笑,微垂着头掩盖自己得逞的笑意,不过……此时的媳妇儿难得软萌,好可爱啊。
“阁老,”老人猝不及防被提到,他还在为自家孙女突然出声而疑惑呢,这下听见齐瑜的声音,简直脑壳痛。
齐瑜倒是笑嘻嘻的毫不在意,阁老嘛,老熟人了,曾经还当过他老师呢。
“学生抚琴,司姑娘以箫音和,可好?”
“咳咳……也、也好。”
曹阁老狠狠瞪齐瑜一眼,还是看他不顺眼,索性转头教育自己的孙女,一个个都不省心。
齐瑜在司蔻脚边坐下,扬着头看她,满目皆是情意。
司蔻脑子里顿时就出来一句话:“爱而不疯,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