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算是扫了兴。
见着陆盈盈脸色不太好,她们先来的这几个人就找个借口回府去了。
司蔻自然是悄悄的又绕回了这里,径直上到萧闻声所在的阁楼。
“清平郡主?”
安伯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还有些淡淡的不确定。
司蔻笑道:“安叔还是可以叫我小楼主。”
杨随安一愣,之前的怀疑都被证实了。当年就是看着摘星楼主年纪轻轻的,熟识起来就喜欢加一个小字,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好好好,老夫还真不知道老爷等的就是小楼主,快请!”
“安叔客气。”
司蔻歪头笑了笑,按着机关轻车熟路的去往最里面的那件屋子。
门虚掩着,司蔻敲了敲,随即便听到萧闻声带着几分悠闲惬意的嗓音。
她摇头笑了笑。
还真是活的潇洒又自在。
“萧老板可真是享受,”司蔻一进门,首先就看见那一缕笔直向上的熏香烟气,然后就是萧闻声面前摆着一桌子的把玩物件,他正不厌其烦的拿着小帕子擦拭。
“这难道就是有钱人的腐朽生活?”
萧闻声放下最后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雕像,转身提了套茶具过来,故意板着脸道:“小司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看你那眼皮子底下的一团黑,再看看你明显糙了几分的头发,啧啧啧。”
萧闻声一脸嫌弃的摇了摇头:“就因为你是个孤家寡人,要是成了家,也不至于三更半夜都没人催你,要早些休息。”
“还有!叫叔叔,什么萧老板,多见外啊。”
司蔻:“……”
果然天下的长辈都是一个样。
心中暗暗吐槽着,手上动作却是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要不你看我儿子怎么样?”
司蔻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别!我不想祸害你儿子!”
萧闻声顿时皱起眉头来:“几个意思?嫌我儿子祸害你?”
他算是听清楚了,这司小楼主就是看不起他儿子。
“不不不,您误会了,”司蔻连忙伸手给他斟茶,很是乖巧的递到他面前,笑道:“今儿个您不是也看到了吗?人家萧公子那是心有所属,干嘛去棒打鸳鸯啊。”
萧闻声颇有些傲娇的接过茶杯,冷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既然有了未婚夫,还千方百计接近我儿子,能是为了什么?”
“齐云庭真是没品,让个女人替他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司蔻挑眉:“那话也不能这么说,许是人家想助未来丈夫一臂之力呢。”
“那不好意思,”萧闻声大手一挥:“老子这辈子都不会跟朝廷有半点关系,她可是白费苦心了。”
“爹!”
萧逸枫推门而入,司蔻无奈耸耸肩,其实他们两个早就发现了有人在外面偷听,想想也只能是小少爷了。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闻声也只是淡淡看着他,于是后者一通吼完,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萧逸枫心上却是不甘,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司蔻。
“好啊,我说是谁呢?还是你这个乱嚼舌根的女人!”
“是不是你又在说我师父的坏话?”
“不是我,我没有。”
司蔻也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面上没什么表情,萧逸枫却是莫名有些害怕。
萧闻声注意到怂下来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这点本事能耐,混什么城西啊?几条命够人砍的啊?”
“我——”
“别我我我的,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风花雪月,什么时候你私自建的那个比武场能不亏钱了,再过来跟我谈!”
萧逸枫愣了愣,片刻却是十分傲气的扬着下巴:“好,这是你说的!哼!”
末了又瞪了司蔻一眼,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左右不过一个没受过社会毒打,还向往杰克苏的年轻人。
萧闻声也赌气似的哼一声,可惜他儿子听不见。
“你在这儿对着我哼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你儿子。”
司蔻没好气的道。
“哼!”
这一下是实打实的对着她哼了。
得得得,司蔻没脾气了。
沉默了半晌,萧闻声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的腿……”
“是经脉。”
司蔻笑了笑:“要我站起来也是可以的,只是疼得慌。”
萧闻声也是混江湖的,小姑娘一开口他就明白了,不由得有些心酸,真是……谁能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嘶……那流风回雪?”
这本秘籍,不就是给经脉受损之人用的吗?司蔻岂不是很适合?
可,他记得司清澜跟她不对付来着。
萧闻声也算是老狐狸了,顿时就阴谋论起来,皱眉道:“若不是我当年研究过,还真有可能拿着残本就开始练。”
“得亏枫儿经脉没问题,若是到了你手里……”
“那姑娘看上去也不知道这事,难不成是……借刀杀人?”
萧闻声看她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担心。
司蔻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想弄死我没那么简单,不必在意。”
这秘籍大概是玄清子给司清澜的吧,然后再放出一点消息,她也许还真会打它的主意。残本加上乱心蛊,自己不爆体而亡,都对不起这两个绝世好东西。
可惜了,来了个萧逸枫,白白破坏了这个计划。
“万事小心为上。”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司蔻单手托腮,萧闻声一个白眼横过来,夸张的叹道:“人老了,总要求些安稳。”
“所以你儿子想要去闯荡,也情有可原?”
“哼,我儿子,自然有我当年的风范!”
萧闻声举起茶杯,跟司蔻碰了一下:“干。”
“老小孩。”
司蔻咽下清茶,对面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
她不打算留下吃饭,毕竟那个萧逸枫看她不顺眼。
刚走出桃花苑,司蔻就远远瞧见一个躲躲藏藏的人影。
“竹猗?”
这时候的山道没什么人,她倒是不怕被人看到。
“你一个人在这里?安王爷呢?”
竹猗看着她过来,却是迅速退了两步。司蔻挑眉,随即不再往前移动,这是什么意思?
“你很怕我?”
“郡主。”
男人立马单膝跪下,垂着头的动作,让她感到几分不舒服。
“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个样子。”
当年在桃花苑养伤的时候,竹猗性子腼腆,沉默寡言但心地善良,细致又温柔。
怎么如今……
男人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惜司蔻看不见他隐忍痛苦的模样。
“齐云厉欺负你了?”
她半开玩笑的道。
竹猗却是生理性的轻颤了下,骤然放大的瞳孔满是惊慌。
不过也只是片刻,趁着司蔻还没发现,竹猗缓缓摇了摇头。
“并未。”
“你先起来。”
司蔻往后挪了挪,竹猗感觉垂在自己跟前的那片阴影消失了,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动作上却是利落干净的起身。
仿佛做过无数遍。
“你有任务在身?”
竹猗皱眉,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不方便说?那就不耽搁你了,注意安全啊。”
话落,司蔻就转身离开了。
竹猗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王爷没有欺负他,相反,王爷对他很好,很重用他。
他也愿意为了王爷手染鲜血。
虽然,这于他们主仆两人都是心理上的折磨。
“你们感情真好。”
小时候在桃花苑养伤,郡主说过这么一句话。
就因为这几个字,王爷就永远不会杀他,不论他犯了什么错。
当然,他也不会背叛王爷,不论王爷让他做什么。
郡主很好,她没有错。
她描述了一个美好的世界,那里天下为公,讲信修睦。
齐云厉本可以成为那等两面三刀、玩弄人心的奸贼,可他在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司蔻,小男孩从此知道还有这样的人间。
竹猗见过王爷的犹豫,也在灾民面前停过马车,从王爷手中取来一袋银钱,救了一个重病将死的小姑娘。
他们知道这是杯水车薪。
没有人会给齐云厉悲天悯人的机会,他也做不到释怀过往。
他无法忘记自己惨死的母亲,无法原谅那些人对他施加的一切。
于是这仅有的阳光,让他枯瘠的心上生出过一朵娇花,芳华转瞬即逝,从此更加荒凉。
而竹猗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只知道,对王爷忠心耿耿。
……
月上中天。
今天一整日,都没有遇到齐瑜,也没有处理什么大事。
感觉像是浪费了。
司蔻半趴在书桌上。
渐渐困意袭来,内心深处的燥乱也蠢蠢欲动。
她的指甲控制不住的在桌面挠下几道深痕,嘎吱的响声却听的她更为难受。
司蔻呼吸开始紊乱,皮肉开始透着不正常的红润,脖颈和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几声如初生野兽般的低喘,从她喉咙里传出,司蔻把头往曲起的膝盖里埋了几分,想要把整个人藏起来。
眼泪不争气的往外冒。
那股难以平息的杀意却是越来越重。
司蔻有些承受不住,眼前发黑,脑子却更加清醒。
“铮———”
一道琴声。
清越婉转,直入人心。
司蔻的心跳停了一拍。
接下来,大脑突然就慢下来了,那些令人崩溃抓狂的声音尽数消失,琴音在耳边久久回荡。
像是涸辙之鲋突然得到了一场甘霖。
一曲毕。
司蔻愣愣的蹲在轮椅上,她没有关上卧房的窗户,来人双手抱琴,一袭白衣在月色下泛着浅浅流光,就那么安静的立在她窗前。
“好些了吗?”
嗓音意外的甜软,跟他清冷孤绝的气质并不相符。
“你是何人?”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长亭已经把刀抵上了男人的颈间。
陌生人,应该提防。
那人垂眸看了一眼长刀,轻轻叹了口气,面不改色道:
“我叫容栖,是天机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