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谷?为何来我这里?”
司蔻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容栖颇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
“谷里仅存的乱心蛊丢失,在下一路追踪至此。”
容栖见她恢复了端正坐着的动作,脸上也多了几分歉意:“天机谷监守不力,让这等毒物流出,此番……也是想补偿姑娘。”
“补偿?”
司蔻双手撑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你们天机谷可真是有意思,一个费尽心思想我死的,一个千里迢迢来救我。”
“……”
容栖皱眉。
他长相极好,双唇紧抿之时,清冷孤绝,宛如皑皑檐上雪。眉眼舒展之时,却像不谙世事的精灵,干净澄澈。
“天机谷……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哪样?”
司蔻缓缓往前挪,向他伸手而去,容栖一惊,瞳孔刹那放大。
她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好不容易寂静的夜,又乱了几分。
“我会留下教你这支曲子,对压制心魔有奇效。”
容栖不带喘气的道。
司蔻理直气壮:“我经脉尽断,弹不了琴。”
“有一种指法不需要牵引经脉,你可以试试。”
“可我不想学。”
司蔻身子后仰,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容栖一愣,他还没遇到过这样……顽劣的学生。
“你是天机谷的先生?”
容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书卷气,跟裴玄有些相似。但二哥是走仕途的读书人,眼前的这个,倒像是隐士。
“嗯。”
他微微颔首,宛若画卷上走下来的仙人。
“那我叫你容先生?”
司蔻试探道,她的摘星楼……可正却这么一个知识分子啊,瞧瞧这软萌的性子,要是能忽悠过来,可就赚大发了。
“可你不是我的学生。”
容栖再次皱眉,一副为难的模样,看的司蔻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那这样吧,我不学弹琴,你教我一些别的?”
司蔻连忙补救,这人才既然到她身边,就要留住了,可不能就这么放走。
“别的?”
容栖垂眸细细想着,司蔻歪头看着他,也不着急。
半晌。
“你是郡主,对于那些古经典籍定是已经熟悉。”
司蔻捣蒜似的点头。
容栖笑了笑,一对小括弧宛如春日湖畔漾起的波纹。
“我可以教你烹饪。”
司蔻:“……”
这个神仙公子画风不对。
容栖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轻轻摇头道:“在谷里,师兄弟们的反应和你差不多。”
“其实烹饪是个不错的修心方法,与抚琴煮茶并无区别。”
我信了你的邪。
不过想象到白衣公子满面炭灰的模样,司蔻没忍住笑出声。
“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容先生好。”
容栖突然有些不大习惯,这感觉,总归是和谷里的弟子们不同的。
司蔻也看出来他的局促,朝另一边招了招手:“玉珠,领容先生去客房休息。”
“是。”
看着白衣公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司蔻猛地卸了口气,软泥似的瘫倒在轮椅上。
好累。
她现在眼皮子都不想动一下。
刚刚还打起精神说了那么多话。
长亭仍然站在原地,看见昏睡过去的主子吓了一跳,却又不能做些什么,那叫逾越。
只好默默的关上窗户,怕她着凉。
不一会儿玉珠回来了,看到在轮椅上能睡到天荒地老的小姐,无奈的叹了口气,学着往常的样子半扶半抱把她挪到榻上。
再细心的盖好被子。
司蔻的手终日冰凉,暑热的天气里也没有半点暖意。
玉珠起身退出去,小心翼翼的掩上门。
……
“抓到的都在这儿了?”
齐瑜沉声道。
“溜了几个。”
“自己去领罚。”
逐星单膝跪下,道了声是,随即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地牢里越来越远。
“审。”
齐瑜搬了个椅子,就这么坐在栏杆外。谁又能想到,三皇子手下掌刑罚的,会是“纵情声色”的齐王世子呢?
他训练出来的亲卫里,有一队审讯功夫厉害的,今日倒是遇到了几个硬骨头。
半晌。
“主子,交代了。”
齐瑜侧头瞟了眼不远处血肉模糊的几具身体,起身走到了其中一人面前。
他记得,“山匪”劫杀工部郎中张大人的时候,这个人处于队伍中后方,表现最为冷静。
“说。”
“这十人在两年前混入黑龙寨,您面前这个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大,黑龙寨现任二当家李大川。”
“三日前接到安王爷的命令,在黑龙山脚下劫杀张大人。”
“安王爷?”
齐瑜挑眉,微微凑近意识不太清晰的李大川。
“你主子是谁?”
那人纹丝不动。
“传闻安王爷待人温和谦逊,与张大人应该也是无冤无仇才对。”
“埋伏了十年,还真是好大的手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的齐云厉,还在宫里跟各路太监斗智斗勇呢。”
齐瑜想起第一次看见齐云厉的时候,他身子瘦弱,明明十三四岁的年纪,还跟八九岁似的。
母亲不过是个才人,早早归西后,皇上也不在意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反倒让他成为了人人可欺的沙包。
直到……
齐瑜不久后再进宫,愣是没见着一个曾经欺负过他的下人。
当时只觉得奇怪。
现在想起来,后背一通凉。这男人明面上看起来逆来顺受,背地里却是这么心狠手辣。
他可不会单纯的认为,那些人还好好的活着。大雍皇宫里,也不会这么频繁的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轮换仆人。
啧,还挺厉害的。
不过……十年前避开那些娘娘们的眼线已经很难了,怎么还能布下这种局呢。
黑龙寨倒是有些年头了,安安稳稳扎根在皇城外,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劫个财,仗着黑龙山险峻的地势,越发壮大起来。
以至于齐瑜派人去探查的时候,还在山腰发现一个白来口人的村子。
名副其实的土匪村。
真的有惊到他。
不过这些人定下了个莫名其妙的规矩,说是永不进皇城。
有些生活必需品,都是每月靠着城里有长期交易的商人雇马车给送出来。
看来黑龙山有秘密啊。
“主子就是主子,要杀要剐随你。”
眼见着那人突然硬气,齐瑜挑眉道:“这是做甚?”
“已经张开一次嘴的人,怎么会重新闭上呢?”
齐瑜轻轻摇了摇头,坐回到椅子上,不紧不慢的来了句:“继续,下手再狠一些。”
逐月面不改色,习以为常。
果然,第二次比第一次招认花的时间,少的多。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主子是谁?”
“我不知道,”那人麻木的甩了甩脑袋,像是在感知自己是否还活着。
“主子戴着面具,我认不出来。”
“他很重视你们这些人?”
齐瑜垂头看着淌血的地面,接着道:“或者是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一个从未谋面,等到你死了都不知道身份的人,竟然能让你们这一队人死心塌地的潜伏匪寨十年。”
“真是前所未闻。”
齐瑜抬眼,见着面前的男人表情不自然了一瞬。
心下觉得有戏。
“他到底承诺给你什么?”
“金钱,地位,美人……”齐瑜一注意着这人的表情变化,他在听见承诺二字的时候明显此刻顿了顿,又在自己疯狂举例的时候,面上露出一张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甘的矛盾模样。
“还是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齐瑜静静的看着那人,只见他明显的颤了一下。
“问出来。”
话落,齐瑜转身离开,逐月面无表情的上前,牢门缓缓关闭。
……
他的书房里有一张未完成的画。
女子提着灯笼,似乎是面对着他的。
齐瑜没有描出她的眉眼,因为……记忆里模糊不清了。
是上辈子的爱人吗?还是梦中的姑娘?
他能感觉到,提笔时胸腔里那股炽热汹涌的感情,潜意识里,那女子对他似乎也并非无动于衷。
可是……
这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她,是谁?
齐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忘了什么吗?还是……从来没有过,只是幻想呢。
手垂下的刹那,他注意到腰间那块儿玉佩。
这不是爷爷送他的那块儿啊。
齐瑜取下来仔细一看,材质名贵,雕刻却十分简单,那孤零零的一团祥云简直就是在应付。
他怎么会戴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
除非这是哪个重要的人送的。
“飞刃,这是谁送的?”
齐瑜拿着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飞刃一愣,随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以为这两天主子没有主动提起郡主,也没有主动向他要消息,是吵架了还是怎么的,可那天拿回来的那把伞,看起来也不像是齐王府的啊。
主子不说,他也不敢问。
没想到啊……
“问你话呢。”
齐瑜面上显出几分不耐,心里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啊、哦,夫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齐瑜手一抖,玉佩差点掉地上。男人眼疾手快的接住,熟练的挂到腰间。
“屁话,老子什么时候成亲了?”
飞刃却是瞬间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斜靠着门:“主子你费尽心思追了人家姑娘那么久,还逼迫咱们暗卫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说是提前适应。”
“这玉佩送到的时候,你可是兴奋的一晚上没睡呢。”
“哦对了,现在夫人那里还有一队暗卫,要……撤回来吗?”
飞刃眸中带笑,齐瑜这时候满脸懵逼,也不想跟他计较。
“撤……撤什么撤,就当保护大雍百姓的安全了。”
飞刃挑眉,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多正义啊。
“……她、她是谁啊?”
齐瑜还是说出了这个问题。
“清平郡主,司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