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使团带着静安公主,在昨日清晨就出发回了大漠。护送他们的,还是新晋小将军罗唯,有点意思。
倒是那些南昭人,一个个说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瘫在客栈里,只剩下几个朝丰官员四处逗留。
说起来……
大雍京城里的少女们,也舍不得“貌美”的国师大人吧。
云笺人气颇高呢。
司蔻侧头,街上一个小摊子前,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又被不小心摔倒的姑娘挡住了路。
只见他轻轻后退一步,那姑娘够不着他,正倒在地上尴尬瞪眼的时候,面前却横了把扇子。
“额……”
她眨了眨眼睛。
“男女授受不亲。”
云笺淡笑道,那姑娘俏脸一红,连忙伸指扶住扇面,起身时还不忘整理衣裙。
“多、多谢公子。”
“不客气。”
话落,云笺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小姑娘张了张口想要说句话挽留一下,却又默默垂下头,手指搅着衣料不知道再想什么。
“小姐,今天成功了吗?”
小丫鬟从角落里钻出来,在司清雅耳边道。
“闭嘴!”
她转身一瞪,脸上是掩不住的羞红,随即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开了。
司蔻难得见着三堂姐露出这副模样,印象中这姑娘老是跟在司清容身后狐假虎威的,倒是很少见到她一个人的时候。
咚咚。
“进。”
包厢门缓缓打开,一阵似有若无的檀香传入她的鼻间。
“国师大人,请坐。”
司蔻转头看着他,云笺连撩袍子的动作都很优雅,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多谢郡主。”
嗓音如轻击环佩,溪过涧石。
“郡主都看到了?”
“国师天人之姿,可怪不得我大雍少女不讲礼数。”
司蔻手肘搁在茶桌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嘴角勾着笑,微微凑近道。
“这么说,反倒是在下这副容貌惹的祸?”
云笺抬眼,看她的眼神平静无波。
“幸好在下修习武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躲开一个闺阁少女还是能做到的。”
“大人真是说笑,既然是闺阁少女,出门怎么会不多带些打手?”
司蔻扬了扬下颌,云笺顺着看去,方才那姑娘正在跟一个小商贩理论,身后跟着许多健壮的家仆。
“那也仅仅是寻常打手而已,”云笺淡笑:“在下不才,却也可敌过。”
“那现在呢?”
街上来了一对巡逻的京畿卫,见这里聚集这不少人,便停下脚步凑过来。
看热闹的行人迅速散开,为首的士兵却是一脚踹倒了小商贩支起的摊子,货物散落一地。
“闺阁女子也有很厉害的帮手呢。”
云笺皱眉。
“那女子不占理——”
司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这个士兵若是聪明些,会说话,他的上司明日便会受到提拔,自然也少不了他的油水。”
“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会无动于衷?万一……”
“飞黄腾达了呢?”
司蔻身子后仰,双手环胸看着云笺,后者表情变了变。
“几个家丁国师尚可应付,若是百来号身着铁甲的士兵呢?”
“国师可是……在劫难逃,乖乖就范?”
云笺侧头,错开她的视线。
“若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在下自当安然接受,也许这就是天定的姻缘。”
“命中注定?”
司蔻挑眉:“大人还真看的开。”
“可我很是好奇……万人敬仰的国师遭此待遇,朝丰那些信徒可会善罢甘休?”
“铁甲士兵如此强大,信徒们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云笺抿了口茶,缓缓道。
司蔻轻笑出声:“大人还真是有些冷漠呢。”
“得到国师却伤害无辜的信徒,闺阁小姐和士兵们岂不就成了侩子手?”
“听起来似乎亏本了,会背上万古骂名——”
云笺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有些急了。
“那就善待那些信徒,改变他们的信仰,换、新、主。”
话落,茶杯跟桌面一碰,两人目光相接,却是同时沉默。
谈话到这里,角色扮演游戏可以结束了。
云笺已经控制不住的,换回了朝丰视角。
魅力十足的容貌正如遭他国觊觎已久的大雍沃土,起了歹念的闺阁小姐好比野心勃勃的朝丰。
如家丁一般孱弱的朝丰军队要是得到了南昭铁甲士兵的帮助,也未必不能踏平大雍。而那时候,在繁重赋税下逐渐生存困难的大雍百姓,会喜迎新主吗?
对面那人已经离开了。
茶都凉了一会儿。
!
司蔻猛地往后仰头,斜斜刺来的飞镖在离脖子半寸的地方被一道指风弹开,偏离轨道钉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长亭冷冷盯着那人藏身的地方,右手已经按上腰间刀柄。
“稍安勿躁。”
司蔻伸手取下飞镖上榜着的纸条,是陌生人的字迹,一撇一捺都凌厉生风,跟他本人一样的不讲道理。
狂妄至极。
“听说你要加入璇玑峰,小小见面礼,希望能受的住。”
这算是入门考核?
楚流云拉她入伙的时候可没说这些。
那她也可以不用理会。
“伸手。”
长亭熟练摊开手掌,司蔻毫不在意的把纸团给他,刹那就化成了一道灰烬。
这人肉碎纸机还挺好用。
砰!
隔壁包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怒骂,看起来挺激烈的。
半晌,渐渐安静下来。
司蔻本想在这多坐一会儿,却没想有人发疯似的直接砸开她所在包厢的门。
接着跌跌撞撞到她面前,司蔻看着他满头的血愣了愣,下一刻心脏便隐隐作痛起来,完蛋,心魔那东西又来了。
长亭眼见着不对,抬腿就要把他踹出去,那人却反应迅速的磕起头来。
“小姐!小姐!求求你为我们岭南学子做主啊!”
司蔻没搭话,让玉珠递给他一方手帕,错开目光道:“先擦擦脸上的血,若有冤情,本郡主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自称是岭南学子的男人愣愣接过,看着手上这块名贵的布料还有些不知所措。再听到郡主二字就更加懵逼了,心想……难不成他还抱了个金大腿?
“谢郡主大恩大德,草民李伯翰没齿难忘。”
可这大兄弟有些激动,加上司蔻那半睁不闭的眼睛,在路人看起来就有些她在欺负人家的感觉。
“伯翰!你在干什么!”
来人三两步冲进来,脸上也有不少乌青,却是一把拽起了地上的男人。
“好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你对着这个女人卑躬屈膝,你的骨气呢?”
司蔻挑眉,长亭毫不犹豫把这人踹出了门外。
李伯翰吓了一跳,连连道歉道:“我这朋友性子鲁莽,读了些死书不会说话,郡主大人有大量,还望——”
“李伯翰!我真是看错你了?”那人捂住肚子,在门外吼道:“郡主又如何?郡主就能欺压无辜百姓了吗?”
渐渐的围上不少人来,“郡主”两个字一出,那便是有天大的瓜吃。
“嚷嚷什么?”
来了一群衙役,人群散开了一下,各自找到了最佳观测位置。看到走在最后的官员,众人皆是一愣。
这不是……
那个纨绔子弟,齐王世子?
司蔻跟齐瑜的目光在空中触碰片刻,便移开了。
“李伯翰,我可有欺压你这个无辜百姓?”
“并未,”男人摇头如拨浪鼓,伸手指着不远处看着就凶神恶煞的家丁道:“大人!欺压草民的,是他们那些柳家家丁,柳家少爷想要打死我们!”
人群开始骚动。
“肃静。”
齐瑜声音不大,却携着一股浓浓的压迫力。
“李伯翰是吧,你到前面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男人缩在司蔻的轮椅旁边,就觉得非常不顺眼。
“是。”
李伯翰撩起袍子,恭恭敬敬的跪在齐瑜身前,道:
“草民与朋友在飞雪楼闲聊,柳公子却突然闯入,二话不说拳脚相向,草民实在是不知道何处得罪了柳公子。”
这一番话在男人涕泪交加的演绎下更加令人动容,何况柳家少爷凶名在外,早已惹得众怒民怨,顿时茶楼里就多了不少骂声。
柳昊天倒是丝毫不慌。
“大胆刁民,一派胡言。本少爷的确是找人打了你,但分明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先出口污蔑我柳家!”
李伯翰呼吸乱了半分,随即迅速冷静下来,朝齐瑜磕了几个响头,道:“大人,冤枉啊,柳家是何等权贵之族,草民不过是岭南的普通学子。”
“如此云泥之别,草民心中都不曾存有怨气,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议论呢?”
“大人明鉴!”
说完又大力磕起头来,额头上很快就见了血。
没等柳昊天补刀,李伯翰所谓的朋友却突然开口,语气那是一个义正言辞:“伯翰,你身为文人,自当有文人的傲骨,怎可如此!”
柳昊天细细看了会儿出声那人,眼眸一厉:“齐兄,就是他!那个姓李的本公子可以不追究,这个才是谩骂我柳家的狗东西,你要、要狠狠的惩罚他!”
齐瑜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怎么“阴阳”仇人就别乱开口,真是……丢他们京城纨绔的脸。
“谁跟你是兄弟!”
本质上,齐瑜跟柳昊天这种法外狂徒是不同的,不然皇帝也不会放心给他个刑部的职位。
哪怕是齐老王爷来求情。
柳昊天毫不介意,不管齐瑜怎么说,在看见这熟人的时候,他内心就安稳了。
“柳家本就做些腌臜勾当,原来你们……你们是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唔——!”
李伯翰连忙扑过去捂住那人的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原来是被牵连的啊。
司蔻挑眉,视线不经意与他对上,那闪过的一丝心虚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有点意思。
这李伯翰,还是个当奸臣的好料子。
“大胆!”
齐瑜横眉冷斥一声,把那人吓得不住哆嗦。
“好一个满腔正义之人。”
“然而没有证据就黑白不分的冤枉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司蔻淡淡道,推着轮椅到了那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