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瑜但凭直觉，就认为这事儿不像是罗唯做的。

再说，明珠给的理由也太牵强了点。燕霞公主的确是有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的资本，但这种玩命的事情，可不是仅用一时冲动就能解释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竟然信了！

齐瑜嘴唇微张，看着御书房内的皇上大发雷霆，都砸坏好几个茶杯了。

“混账！朕如此器重罗唯，他竟然还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来人呐！”

身着玄甲的飞龙卫统领沉着脸小跑进来。

“去！捉拿罗唯进宫！”

？？？

齐瑜愣住，仅凭南昭乐女的一人之言，就能弄死一个大雍前途大好的将军吗？

“皇上，这证据不足，还不能给罗将军定罪啊。”

“你在给他求情？”

一道寒凉刺骨的目光落到齐瑜身上，做了这么多年天子，哪怕两鬓斑白，那股威严却也能令人胆战心惊。

“哪能啊，臣只是觉得，那南昭人说不准是存心想栽赃咱们罗将军呢，”齐瑜小心翼翼道：“毕竟是大雍神箭手呢，对吧？”

皇帝不知道听进去了那个词，眸光一凝，沉吟半晌，御书房里气氛十分尴尬。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福公公迈着小碎步到皇帝身旁，抽空还不慌不忙的朝齐瑜笑了笑。

“见过世子。”

“公公免礼。”

皇上皱着眉还未回话，就听见门外一声娇笑。

“哟，世子爷也在呢。”

这皇城里，世子没有几个，能称一个“爷”字的，也只有老齐王的唯一嫡孙。

“娘娘安好。”

齐瑜规规矩矩的行礼，对这个女人他向来是敬而远之。一是生理上莫名其妙的反感，二是……惠妃娘娘，他母亲的胞姐，正是在柳若瑶进宫后才失宠的，如今还跟着太后常伴青灯古佛。

柳若瑶只瞧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对着皇上笑道：“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事儿啊气成这样？”

“福公公？”

“诶。”

老太监刹那眯眼弓腰。

“去，叫几个丫鬟来收拾了。”

皇上侧过脸去，错开柳若瑶的视线，不知道怎么的，齐瑜就感觉这两人的关系很是奇怪。

“嗻。”

福公公也走了，屋里就剩他们三人。

齐瑜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两人都没有要他离开的意思，正当他估摸着怎么开口离开的时候，柳若瑶突然出声。

“前些日子臣妾跟京里的妇人们聊了聊，说起这各家闺女儿子的婚事。”

“世子爷？”

“啊？”

齐瑜猛地抬头，差点闪了脖子。

贵妃掩唇一笑，风情万种。

“世子爷可有心仪的姑娘？”

“……并无。”

齐瑜眼观鼻鼻观心，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现在也不是考虑成不成家的时候。

京里那些贵妇们一天闲着没事儿干，就喜欢瞎研究，他齐王府又不需要靠联姻来保证地位。

毕竟是开国功臣，几朝元勋。

“那真是可惜呢，惠妃姐姐不爱走动，齐老王爷戎马半生，却也不懂这家长里短。”

“若是有那个机会，世子爷看中哪家姑娘，大可来寻本宫为你做媒。”

柳若瑶看着他笑，齐瑜却有些腿软，呜呜呜这女人笑得好阴森好可怕，他要离开这鬼地方。

“多谢娘娘厚爱。”

男人面上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朝她俯身一拜。

心说这御书房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唠家常？皇上还不出言阻止吗？柳若瑶当真就恃宠而骄，胆大到这种地步？

齐瑜偷瞄了皇上两眼，加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痴情种？

“说起来，昨日倒是有了些收获，皇上可愿听上一听，且解解闷？”

“哦？”

皇上眼皮子掀了掀，刚睡醒似的。

“昨日啊，那户部王侍郎的夫人，可是看中了一位女婿，据说还是两情相悦的佳缘呢。”

“皇上可知，此人是谁？”

柳若瑶细嫩纤弱的一双手落到了皇帝的肩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捏着，刚刚好。

“是谁？”

“正是近日风头正盛的小将军，罗唯。”

！

齐瑜手抖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

“罗唯？”

“是啊，”柳若瑶似乎对皇上莫名其妙的语气感到不解，她接着说道：“罗将军武功高强，骁勇善战，王侍郎家的姑娘冰雪聪明，活泼可爱，若是能成，也不失为一桩——”

“当真是两情相悦？”

皇上皱眉。

“看王姑娘那娇羞的模样，此话不假。”

柳若瑶垂眸笑了笑，那姿态比起少女来也不差分毫，反而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魅力。

“据说罗将军从北狄回来，还给小姑娘捎了那里最漂亮奇特的尾羽和花种，皇上曾经许诺过臣妾的，都没做到呢。”

话落，嗔怒似的敲了下男人的肩膀。

酥到骨子里。

齐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

“皇上，那、那还要抓捕罗唯归案吗？”

“收押大牢，给我细细的审！”

“是。”

齐瑜脚下生风似的离开了，他还得赶着去救罗唯的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是对这人存着一股不爽。

罗唯什么时候的得罪他了？

……

司蔻单手托腮，坐在靠窗的那间屋子里，看着不远处的院门发呆。

一柱香前，皇帝身边的飞龙卫闯进去了，动静不小，架势十足。

可一盏茶前，司蔻瞥了眼身旁安安静静坐着喝茶的男人，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怎么会是你？”

齐云厉放下茶杯，露出一个克制而温柔的微笑。

“让阿蔻失望了吗？”

“……其实也没有。”

司蔻已经放弃让这人改掉乱称呼的毛病，再开口回复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若是你，选择定然也是一样的。”

“换位思考，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没理由要求你做到。”

“所以我们才能成为……朋友，对吗？”

在司蔻的记忆里，齐云厉似乎至始至终都只有微笑这么一个表情，他不累吗？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大可放松些。”

“不，这是发自内心的，”男人笑意深了几分：“我很开心。”

“……”

司蔻不再看他，转头继续盯着罗唯的院子，道：“什么时候加入璇玑峰的？”

“当年离开桃花苑不久，我再次遭到追杀，无奈逃到城西，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楚公子。”

“又是他。”

怎么就这么闲？

齐云厉却是笑了笑，满目庆幸：“要不是璇玑峰，我断不能发展起来自己的势力。”

“那些年，丽贵妃还未进宫，惠妃和敏妃斗的你死我活，皇后娘娘虽然照拂我不少，却总是要保全太子殿下的。”

“你也知道，我与父皇的某些地方太过相似，招来不少祸患。”

不论是眉眼还是经历，那时候的五皇子简直就是翻版的当今圣上。

说罢，齐云厉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疾不徐的斟起茶来。

司蔻想起桃花苑中那个清瘦如竹的少年，初见时他眼中总有化不去的戒备和疑心，宛若雪地里独自存活的孤狼。

如今看上去倒是暖阳一般的人啊，可惜，心里却荒芜一片，再也生不出半分绚丽来。

“活着就好。”

司蔻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反正在她眼中，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齐云厉一直看着她，目光依旧温柔而坚定。

他会活着的。

……

街上行人突然多了起来，看热闹的聚集不少，司蔻再次为自己选的这个好视野而骄傲。

飞龙卫押着罗唯入马车，人群骚动之中，一个头戴锥帽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姑娘闯入她眼中，那人一路小跑，穿过人群紧随马车，直到罗唯掀开帘子喊着什么。

“她来了啊……”

“嗯？”

齐云厉侧头看了看，视线接触到王迎春也是一愣。

“是个勇敢又痴情的姑娘。”

司蔻敛眸笑道：“感情这事儿不好说，有的情如金坚却命比纸薄，有的垂暮之年还孤苦伶仃，自古难有圆满。”

“费尽心机的大多求不得，断情绝爱的难免少了乐趣，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就好，你觉得呢？”

齐云厉失笑，眉眼舒展开，很是好看。

“嗯，这样挺好。”

司蔻耸耸肩，不打算深挖这个话题，因为街上让开一条道，锦衣少年纵马而来。

齐瑜传着口谕，要收押罗唯下狱。后者也很是配合的走了，大概是在洛州莫名其妙跟韩踏歌一个桌子吃饭的那天，他就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

只是苦了王姑娘，罗唯掀开帘子又多看了她一眼。人群中，女子猛地拿掉锥帽，头上只戴了一支步摇，却依旧娇美动人。

被身边的丫鬟找到并且死死拽着，小姑娘的眼眶迅速发红。

罗唯心脏一紧，连忙咬着嘴唇放下帘子，只希望她快点回府，外面混乱免得受伤。

他也……不想心上人看见这副狼狈的模样。

队伍很快就离开了，齐瑜皱眉往不远处的阁楼上看了一眼。

罗唯的庄子邻近城西，那栋建筑他还没注意过，以前似乎是个比武场？

方才老是感觉有人在看他……

楼上。

“你躲什么？”

齐云厉摇头笑道。

“避免尴尬。”

司蔻面不改色的抿了口茶：“走吧，咱们去看看新来的美人与野兽。”

“好。”

城西比武场在原来的规模上又多规划了几间屋子。

地上拍卖市场，地下美人拳皇。

光线有些阴暗，甬道两边点着金色油灯，火苗跳一跳的，还真有些异域教会的气氛。

身姿妖娆的姑娘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能听到一声兽吼。

直到尽头，豁然开朗。

巨大的半球形看台，中央是精铁打造的笼子，没有任何人或者野兽能逃脱这里，非死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