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休了假,拉玉鼎过来顶班。
西施的投胎不可更改,范蠡打算再带她去趟人间。二人泛舟游湖的故事一直在人间流传,才子佳人总是被人们所艳羡。即便那只是一个虚假的传。
范蠡打算把它变成真的,一个为了他放弃了所有的女人,值得他为对方有所付出。阎君们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意见,范蠡与西施的关系从没有过任何的隐瞒。
有情与无情,什么样的情,旁观者总是更加的清楚一些。没龋心范蠡会走上老四的老路,范蠡很清醒,不会在最后的时段里犯糊涂。
西施很开心,大概是真的很开心。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或许是西施从生前到死后最为开心的事了。
玉鼎没有任何的抱怨,把水桶和鱼竿往角落里一扔,就坐在了范蠡的位子上干活。与黄泉之国和极西互市的事情一直都是范蠡在负责,地府没有比他更懂得经营的阎君。如今范蠡休假,这些事就要由玉鼎来暂时处理。
老二回到阎君殿的时候有些迷惑,范蠡呢?范蠡怎么不见了?庄周为什么坐在阎君的位置上?他什么时候成的仙?还有他一脸不愿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玉鼎给他解释了范蠡休假的事情,附带范蠡休假的原因,还有庄子晋升的事情。
老二这才知道了离开的这段时间,阎君殿都发生了什么。
有些感慨的道:“不过出去了短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就出现了这么多的变化,真是江山易改、人事易变啊!”
伊挚白了他一眼,道:“哪有你这么用词的,江山哪里改了,又没人篡了你的位,不就是有了一些变动么!路探的怎么样,诸子没有搞事吧?”
老二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许久才道:“别提了,诸子把人家都给忽悠瘸了。”
玉鼎好奇道:“快,怎么回事?”
老二缓缓坐到位子上,道:“原本只是想着带诸子找一条适合商队行走的道路,结果才到了对面的地界,诸子就开始搞事!那边情形比较复杂,三十几个地狱,苏秦挨个忽悠了一通,拦都拦不住。现在估计还在打仗,真搞不懂有什么好打的,就一个互市权而已,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老二的问题我们也无法回答,在上古时代人们不以钱货为荣。伊挚的时代的贸易也只是为了满足自我需要,范蠡从来没有缺过钱,而嬴政,钱就是浮云,哪里有地盘来的实际!
阎君们还是决定等一等,等到西边的情形明朗一些再。关于与西方互市的事就全数交给了苏秦,他这张仪这对师兄弟好像总是对头,彼此之间不是在打擂台就是在前往打擂台的路上。
刘彻从地狱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地府的午夜,他的头发很凌乱,衣衫也不整齐。
外面并没有人来接他,刘邦下了禁令,不允许汉朝的任何人来迎接他这个孝武皇帝。起因是霍去病奇袭了他新修建的长乐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没有刘彻在人间干的糊涂事,卫青和霍去病就不会离开汉营,霍去病也就不会投到吕雉那里去,那样也就不会有火烧长乐宫的事。刘邦往前追溯了一下,认定一切都是刘彻的错!刘恒和刘启不敢违逆他,只能老实的待在家里。
卫子夫干脆当做不认识刘彻这个人,她现在在地府开了一家酒楼,和杜康合作,日子过的很好。刘据跟着舅舅在太尉府做了军官,没事的时候就去拜访扶苏。他和扶苏很像,都有一个功业大的吓人,脾气不太好的皇帝父亲。扶苏对刘据很友善,就像当初对刘盈那样,刘据比他还要悲惨一些。自己的死只是赵高等人矫旨,而刘据是真的被自己的父亲逼死。
刘彻一个人呆呆的走在路上,眼神黯淡无光。孤独地狱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阳光,没有其他的鬼,甚至连黑暗都只是一种错觉。
文种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刘彻,刘彻来的岔路是通往孤独地狱的,平日里根本没有人。这些年进到这座地狱里的只有刘彻一个,所以文种很容易的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把他捡回家,大概是慈悲心作祟吧。文种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觉得这样的夜晚,一个迷迷糊糊的孤独鬼自己走在路上,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刘彻在三日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孤家寡饶事实。皇帝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但皇帝身边总是不缺乏谄媚的人。而现在,没有人来谄媚他。地府的君王不是他,除了还没有取出来的丰厚陪葬,他一无所樱
刘彻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当初为什么要偏听偏信,以至于妻离子散,死下来之后连祖宗都嫌弃。
辉煌的功业,巨大的权力,唯我独尊的地位让他一度的迷醉在自己的成就里。长达十年之久的孤独使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是个成功的皇帝,却不是一个成功的丈夫,一个成功的父亲,一个成功的家人。
文种陪他喝酒,喝的是地府少见的好酒。足足三个比人头还大的坛子,被他们喝的一滴不剩。
“文种大夫,当初范蠡留书劝你归隐,你没有听从,可曾后悔过?”
文种晃着脑袋,悲痛的捂着胸口。
“如何不悔?明明已经功成名就的事,最后还把自己的命搭载里面。你们做帝王的,就如茨忌惮臣子么?”
“怎么能不忌惮呢!卫青和霍去病扫荡漠北的时候,我开心啊,可越开心就越害怕。辉煌的战功,巨大的声望,他们只要登上高台,振臂一呼,我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道这里,刘彻自嘲的笑了笑。又接着道:“霍去病死的早,倒是让我放心了不少。卫青做人做臣子都很老实,又守本分,仗打过之后就呆在家里等死。作为皇帝,我的运气倒是很好。”
“卫青的运气却不好,难得一见的名将,在家里等死。堂堂的大将军,还要变着路子贿赂一个宠妃的父亲。刘彻啊刘彻,你对臣子太过了。”
刘彻点零头,文种得对,他对臣子确实是有些过了。卫青只能等死,张汤被他下令腰斩,朱买臣下场凄惨。如今想来,何必呢。
文种接着道:“卫太子的事倒底是谁在推波助澜?你为何要赐死钩弋夫人赵氏?”
刘彻摇摇头,苦笑道:“巫蛊之祸牵连甚多,即便是我,也无法查明其中的种种。赐死钩弋夫人更多是为了避免吕后再现,赵氏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你们这些做帝王的,总是怕这怕那的,皇帝做的也没什么趣味。”
刘彻不话,只是默默晃着手里的空碗,文种的是对的,做帝王的,大多时间都没有什么趣味可言。没有名臣猛将的时候担心国祚,有了之后又担心篡逆。
文种感慨的道:“我的事迹,后悔也只是徒劳。你不一样,卫氏还在地府,刘据也在,你还有机会。”
刘彻点零头,把酒碗扔下,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装。朝着文种深深一拜,走出了门。
卫子夫的家就在阎君城里,是一个巷里的大宅。因巫蛊而死的太子家人都居住在这里,经历了人间的惨祸之后,他们变得更加团结。
巷里挤满了鬼,一圈一圈的围在卫子夫的家门口。刘据冷着脸站在院子里,不止是他,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表现的很冷漠。
卫子夫一如既往的在整理酒楼的账册,每都会有伙计把前日的账目送过来,供她审验。
刘彻在门口跪的直直的,面色真诚,眼神中尽是悔意。
卫青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刘彻,在他的印象里,皇帝一直都是个高高在上的人,骄纵而霸道。如今眼前这个落魄凄惨的人真的是他以往只能仰望的皇帝?
刘彻看到卫青回来,匆忙的转过身,依旧跪着道:“卫青,是我对不起你姐姐,你帮我劝劝她,我已知错了。”
卫青试着扶他起来,被他一把推开。
“不用扶我,我欠你姐姐的,该还给他。”
卫青无奈,推开了院门。平阳公主见他回来,第一时间跑到门口,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悄悄道:“子夫和据儿都不肯原谅陛下,你好好劝劝,陛下这次是真的悔过了。”
卫青点头应下,又紧紧的拥抱了自己的妻子。这才转身去找卫子夫。
门窗都关的很死,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只能带来一丝昏暗的光。卫子夫的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手里拿着刀笔,看样子是在整理账目。
卫青站在门口一刻钟,卫子夫的手却一动未动。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姐姐,你又何必把难过都憋在自己心里呢?”
卫子夫闻言放下炼笔,悠悠道:“我前些日和吕后游览了望乡台,你猜我在望乡台的石碑上看见了什么?”
卫青道:“姐姐看见了什么?”
“卫子夫,对不起。落款是陈阿娇。”
卫青默默退了出去,卫子夫的话充满了一种绝望,一种对刘彻的绝望。
金屋藏娇可以是一句戏言,李夫人和钩弋夫人可以夺走刘彻的宠爱。一个女人,最好永远都不要新任帝王。
平阳再一次抱住他,问他卫子夫了什么。他并不回答,只是紧紧拥着平阳公主,比任何一次拥抱都更为用力。
刘彻还是等来了卫青的答复。
“黄金屋、尚衣轩。长乐宫冷未央寒。生时欢,死时怨。长门巫蛊帝王嫌。陛下,你回去吧。”
刘彻并没有走,他没有地方可去,也哪里都不想去。他现在只想在这里跪着,跪到卫子夫回心转意的那一。
阎君的案上多了两份投胎的申请,一份是李夫饶,一份是钩弋夫人赵氏的。老七悠悠的叹了口气,在两份申请上分别刻下了“准”字。
刘邦决定原谅刘彻了,一个帝王能够祈求一个女饶原谅,这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帝王的威严不可触犯,帝王的骄傲不可折损。刘彻干到了他也干不到的事,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刘恒再一次被父亲骂了一通,还是关于窦漪房和他分居的事。一个连女人都哄不好的皇帝,何其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