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带着一丝不情愿,把张梁和张宝接到了自己的楼。他是州丞,是地府的高级官员。他的楼是怀州的府衙,是地府的官方衙门。什么时候充当起监狱来了!自己算什么?狱卒么?
单一个张角也就算了,把张梁和张宝也给安置过来是几个意思?判官府怕不是少了根脑筋?刘恒为此给商鞅连续写了三封申诉信,商鞅一封也没回。
回信?笑话!商鞅哪里回的过来,地府从上到下,不知道多少鬼在仰慕商君,每都可坚持着给偶像写信。收都收不过来,哪里会逐一去看。看都看不过来,就更不要回复了。
刘恒只得接受了张梁和张宝,把他们往二楼的空房一扔。道:“你们就先住在这里,挤一间房。你们大兄张角就关在楼顶上的铁笼子里。你们可以去看他,但别想着救他出来。笼子上有大阎君亲自施加的法术,别你们,就是金仙也破不开。”
张梁、张宝慌忙不迭的点头。刘恒是谁,他们都清楚的很。大汉太宗孝文皇帝,一代贤君,史书里重点宣扬的人物,怎么能不知道。黄巾军造的是汉室的反,死下来居然见到了汉朝皇帝的老祖宗。这心情…,张梁和张宝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刘恒什么就听什么吧,人在屋檐下,就要学着低头。鬼在对头家里,也得老老实实。安置好之后,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该上去看看大兄。即便大兄已经疯了,但大兄就是大兄。作为弟弟,还是要依照礼节去拜见兄长。
楼的楼顶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顶草蓬,一张桌子。只是在桌子旁边多了一个看起来就很粗实的铁笼,张角的双手握在铁柱上,张着嘴巴像是在大声嘶吼。可并未有任何一点声音传到外面来,张梁和张宝不理解这种神奇,还以为大兄是喊哑了。
张梁很想上去和大兄抱头痛哭,哭诉一下张角病死之后自己在人间是多么的艰难。皇甫嵩那个老怪物是有多不是人!广宗和曲阳的战事就不像是一个老头子能打的出来的,自己和二兄张宝死的冤枉啊!有负于大兄的托付,没能建立太平盛世。
可转念想到刘恒可以叮嘱了这个铁笼是阎君施加过法术的,张梁就不敢去碰。神仙的事他不太了解,万一这个法术也针对靠近笼子的鬼,他岂不是就要栽在上面!
张宝也没有兴趣尝试一下靠近铁笼的感觉,他向来稳重,当下只觉得大兄眼前这般下场实在可怜,没有闲心去想别的。
兄弟两个便在楼暂时住了下来,一边找工,一边寻合适的院子。他们是战死的,人间也没有亲眷。一点陪葬也没有,身上也只有几枚五铢钱,在地府什么都不够干。买一个院子暂时是不要想了,怀州的一间在城里的院子,足够一个在酒楼打杂的鬼辛苦十几年。
好在买不起还可以租,文种很大方的为他们提供了在汤铺做工的活计。兄弟俩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固定的工钱,只差寻一个合适的宅院,好从楼里搬出来。
搬到城外去住,他们倒是也想过,只是大兄还被关在楼这里,不时常过来看看委实难以放心。毕竟那是亲大兄啊,从对他们都很照鼓。如今张角疯了,他们两个弟弟自认有看顾之责。
张梁拎了只烧鸡,打算带给大兄尝尝,他已问过了刘恒,只要不是试图打开笼子,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他可以放心的给大兄送些吃的,用的。虽然大兄现在除了吃,就什么都用不到,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在人间好歹也是大贤良师来着。
张梁的前脚刚刚踏进楼,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那子,你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刘恒呢?”
张梁闻声看去,一个衣衫不整的老流氓正抱着肩膀站在自己身后七八步左右的距离,嘴里好像还在嚼着一根草根。怎么看都是一个乡间老农的样子,就是这个老农看上去未免太过不正经了些。
还是施礼道:“老丈,州丞今日下了各郡巡查,怕是回不来了,您找他有什么事么?”
刘邦笑着道:“没什么事儿,就是随便过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来的?以前没见过你,新死下来的?”
刘邦边边走过来,把手搭在张梁的肩膀上,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这年轻鬼上来便喊他老丈,很不错,有礼貌!值得他刘邦欣赏!
张梁道:“我才死下来不久,您没见过我也正常!您是州丞的亲戚?”
刘邦点点头,问道:“不请我进去话?”
张梁拍了拍脑门,道:“是我疏忽了,还请老丈进来坐!”
刘邦很熟的推门进屋,往刘恒平日里批阅公文的地方一摊,既随意又舒服。很久没来刘恒这了,草场现在的形势让他有很浓重的危机福扶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咸阳城了,根据刘奭打听到的消息,是到人间公干去了。
秦朝的战略有点让他看不懂,很多臣子都从咸阳调了出去,去了西方贸易,去了御史府、太尉府还有其他大大的地府部门任职。大有从草场撤出来的意思,可要是都撤出来了,那咸阳城怎么办?就空在那了?咸阳对秦朝有着特别的意义,自秦惠文王起,秦国国都迁到咸阳,秦国便将其他六国给远远落在了后面,直到嬴政横扫六合。咸阳几乎等同于秦朝的强盛,是秦朝最为代表性的符号之一。
以至于一群君臣死下来之后,还要重新打造一座咸阳城出来。他刘邦不也是再造了一座长安么!由己及人,刘邦总觉得扶苏有阴谋,为此一直都在长安城坐镇,生怕被秦朝给偷袭了。要不是张角的诱惑力太大,他大概还是在长安窝着呢。
伸了个懒腰,刘邦笑着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下来?”
张梁摇着头道:“唉,一言难尽,人间总是有太多的不如意,生生死死,谁又的清楚呢。”
刘邦对这句话颇以为然,人间的事总是变幻难测,朝升骄阳晚来雨,谁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
“生前种种,一死成空。诸多无奈之事不必深究,喝过孟婆汤,都是一场空。来世再勉力就是!”
“老丈的极是,生前事,的确不该在死后挂念。今生大业未成,来世未必没有机会。多谢老丈提点!”
刘邦笑笑不话,年轻人还是嫩了一点,上几句鼓励的话就会又有了希望。以为这辈子没干成的事儿,下辈子就有机会了?做梦!喝了孟婆汤这辈子的事儿还能记住个啥?啥都记不住!搞事业一辈子搞不成,下辈子还是别想了。
两人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刘邦的眼睛往张梁的手上扫了扫。荷叶包的,闻起来很香,绝对是烧鸡!该着他刘邦有好运气,儿子没在家也能混上烧鸡吃!
张梁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拎着烧鸡,便问道:“老丈用过饭没有?”
“唉,住的离这里太远,光顾着赶路了,哪来得及用饭。不妨事,一会我去对面的汤铺随便叫点东西吃也就是了。”
“怎好叫老丈去外面吃,我这正好带了只烧鸡回来,您若是不嫌弃,不妨吃上一点。”
刘邦红着脸道:“如此,怎好意思!”
张梁大笑道:“您是长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去给您取碗筷刀具。”
刘邦坐在位上懒懒的打着哈欠,张梁勤快的把碗筷刀具一件件摆在刘邦面前。洗净了双手,为刘邦分割烧鸡。一根鸡腿咬在嘴里,香!
边吃边问张梁道:“子,你是怎么死的?”
张梁有些伤感,道:“唉,死在战场上了。”
“战场?你也是遭了黄巾军毒害的?”
刘邦这句话的时候颇为感慨,黄巾之乱又给了汉室一记重拳,国家穷的都要养不起军队了。大汉的江山怕不是要完?当年秦末时,最先露头的是陈胜和吴广,最强势的是西楚霸王项羽,可最后坐了江山的却是他刘邦。黄巾军在他的眼里,就和当初的陈胜吴广像的不要不要的!都是最先露头的,也都是最先挂掉的。
张梁用力的摇了摇头,道:“老丈话的偏颇,黄巾军上承命,下抚黎民。所为的,无非是扫除人间龌龊,再造太平盛世,如何能是毒害呢?”
刘邦道:“君臣父子,以民反君,使下大乱,死伤无数,难道还不得?”
张梁气愤的站起身,道:“下豪族富户,用尽手段攫取民田,民户失去田地,沦为佃户,沦为流民。如此不公,难道便反抗不得么?当年商汤灭夏,周革商命,怎不见得有人是造反?汉高祖刘邦本是秦朝之微末亭长,起兵反秦,怎不见有人是以臣反君?”
刘邦气的把手里的鸡腿往地上一扔,道:“秦二世残暴荒淫,不堪为君!”
“人间现在的皇帝便不荒淫,不残暴么!”
刘邦被张梁怼的有点懵,仔细想了想刘宏的作为,顺带着回忆了一下刘志的生平。算了,子孙不争气,什么都没用……
张梁深深呼吸了几次,算是平复了心情,对刘邦道:“是我情绪激动了些,老丈勿要怪罪,还未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刘邦从瘫坐变为正坐,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我姓刘,单名一个邦字。在家里排行老四,因此也有人唤我刘季。”
姓刘,名邦,别名刘季…,张梁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汉…汉高祖?”
“对,后世的孙子是给我尊了一个太祖高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