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街上一家雅致的酒楼包厢内,二层临街窗口,一群衣着华贵的少男少女围桌而坐。
“呼——饿死小爷了……”
一身着绯色衣袍的少年坐在凳上,瘫软着身子靠在墙角,坐在他旁边那少年伸手来拉他,他哧哧地喘着粗气,无力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动弹。
“江少爷,您这体格够弱的啊!”马骥拍了两下他的胸脯,揶揄道。
江莲生摇着头翻白眼,努力匀着气,“你……你是马,要日行千里的,我……我等凡人……可比不上您的脚程……
马骥笑着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莲生啊,男孩子身体可不能太弱了……”他意味深长地瞥着他。
莲生懒洋洋地不动弹,歪过头就着他的手含了口茶,接着抬起手打了他一下,“我可去你的吧!”
“嘿,你个恩将仇报的!”马骥收回手,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块。
他抬起手,将这红印挨个展示了一圈,“你们瞅瞅,哎哟,这下手可真够狠的,爷爷我白疼你了。”
莲生斜眼瞧他,“你这脸,又不要了?”说着,抬起手翻来覆去地比划着。
“得,我错了,瞧我这张破嘴,”马骥拍了下嘴,讨好地笑,“江老先生,大学问家,这才是江小爷您的爷爷。”
楚慈静静地抿着茶,不发一语,茶水热气氤氲,水雾之后,他的眼神越发高深莫测。
林初右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他们的打闹,有些无聊,她想了想,转过头,下巴垫在掌心,问一旁的楚慈,“赵实呢?刚才在街上好像就没在后头跟着了?”
楚慈放下茶,“我派他去做点事。”
林初一听,立马放下手,又向他挨得近些,眼睛里小刀直飙,用二人之间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警告,“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你现在又想做些什么!”
楚慈看她身体紧绷,随时要和他拼命的模样,按耐住想要给她顺毛的冲动,偏着头瞧她,“我楚慈说一不二,答应你不伤害你的亲人们,就不会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清楚了免得她多想,小姑娘想岔了,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他又继续说道,“这次我让赵实是去跟着那王三。”
“他?”
林初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来历,就是觉得古怪。”
“你们这些……”
“咳——”楚慈抵唇轻咳一声。
“……”
林初硬生生地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哎,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马骥眼角瞄到看起来讲得极为热闹的二人,打趣道,“什么有趣的事儿,别咬耳朵啊,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啊!”
林初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什么?”
“少来!”马骥翘起二郎腿,脊背贴上椅背,双臂伸开,江南大少爷的派头尽显,就差左拥右抱两个少女入怀了。
他斜着眼呸了声,“从小你就玩这套,扮猪吃老虎,弟弟我可没少被你坑,六岁天真也就算了,如今十六了,你可别装!”
楚慈右手端起茶,眼角余光悄悄觑着这对有意思的姐弟俩。
“上菜喽!”四五个伙计高唱着菜名鱼贯而入,打断了马骥的追问。
“鸡汁焖干丝!”
“高邮三套鸭!”
“清炖蟹粉狮子头!”
“松鼠鳜鱼!”
“水晶肴肉!”
“拆烩鲢鱼头!”
“盐水大虾!”
“扬州碎金饭!”
“文思豆腐!”
“马少爷,您的菜上齐了,这是您点的云液酒,请慢用。”为首的伙计献上一壶酒,讨好地回道,马骥掏出块碎银子扔了过去,伙计抹布一甩至肩头,利落地接到怀中,咧着嘴弯腰拱手道,“谢马少爷赏!”
马骥摆摆手,他带着身后的伙计们又有序地退了出去。
“嘿嘿,吃饭吃饭!”林初拿起筷子就夹,只想快点转移话题。
马骥果然被成功地带偏,拿过青瓷酒壶,取来一个杯子,手腕翻转,澄澈的酒液顺着壶口流进青瓷酒杯中,轻轻浅浅的酒香在空气中漫开,林初猫儿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陶醉道,“还没喝,便已然醉了,好酒!”
马骥递来满满的酒杯,林初伸出手来接。
“去去去,这是男人家喝的酒,你凑什么热闹!”
说着,他将酒稳稳当当地放在楚慈面前,“来,玄渊兄,你尝尝我们扬州独有的云液酒,比之京城又何如?”
楚慈抬手接过,“酒液清澈而不浊,酒香绵柔,便是京城也少有这样的好酒,马公子有心了。”
他起身高举酒杯,看着马骥,遥遥相敬,“玄渊以此杯敬马公子一杯,多谢你连日来的照顾。”
马骥忙不迭地站起身,拿起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客气了客气了,我都说了,我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只管安心住下,多久都行。”
一旁的林初苦着脸叹气,唉,傻小子,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给人家数钱,哪像经商人家的孩子,一点都不精明,笨死了。
此时笨小孩马骥偏过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像是在说,你看我厉害吧,把你朋友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林初白了他一眼,不再看他,提起筷子气鼓鼓地夹菜,胡乱往嘴里塞。
楚慈抬起袖子掩面而饮,眼角余光看见一旁鼓着脸的林初,突出的圆滚的腮帮子不时上下滚动两下,心底有些好笑,这丫头胃口真好。
“我也要。”一旁的莲生懒洋洋地朝他伸出手。
马骥无奈地摇头,又取来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递到他手中,叮嘱道,“你喝慢些,这酒后劲挺足的。”
江莲生将杯子置于鼻下,鼻尖轻轻耸动,用力吸了吸,“闻起来有些甜香。”
他浅浅地嘬了一口,“嘶——”,吸了口气,喉头滚动,一口酒吞咽下肚,“妙啊!”
他摇头晃脑拿起筷子轻轻敲击白瓷碗,边敲边吟:“新酒熟,云液满香篘。溜溜清声归小瓮,温温玉色照瓷瓯,饮兴浩难收!”
放下筷子,素白的手指复又端起青瓷酒杯,递至唇边仰起头一饮而尽。
“哎——”坐他旁边的马骥没拦住,待他饮毕,夺下酒杯,“喝慢点呀,等下腿软了走不动道儿可没人管你。”
莲生悠悠地斜他一眼,“嘉客至,一酌散千忧——”
伸手拿过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要你管。”
“……”
马骥被噎得无言以对,只得拿起筷子对眼前的菜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