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书房外传来林宁的声音,“王爷,属下林宁到。”
牧元璟收敛好情绪打开书房门,边往外走边说道:“今日开始,你隐于暗处,若本王毒发时无人在侧,便有劳你了,方才交给你的事情派隐卫去罢。”
“属下遵命。”林宁应声后一个纵跃便消失不见了。
见主子终于留下了林宁,永安的心才落回原地,只听牧元璟问道:“王妃还在花园中?”
心事已了,永安神色间轻松了不少,“王妃刚赏完花之后便回了墨香居。”
永安的话让牧元璟默默地把脚下的方向从花园变更到了墨香居。
他进门的时候,苏清墨正以闺阁中常作的打扮悠闲地半躺在窗下的榻上,丫鬟皆被她打发走了,牧元璟的到来竟无任何人通报。
苏清墨拿着一卷书看得津津乐道,直到眼前的书卷被阴影挡住才抬起头。
牧元璟昨夜就发觉自家王妃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是个举止端庄行动优雅的姑娘,相反性格是有些率直不做作的,如此也好,总比那些动不动就流泪装娇弱的姑娘强。
苏清墨此时心里也正懊恼,她在苏家时就喜欢不受拘束,平日在闺阁里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只不过周氏管得严,所以这副样貌她是不敢在周氏面前露出来的。
也只有几个丫鬟见过,谁知嫁进王府的第二日就被发现了,况且这人不是说今日不回来用饭,说到做不到,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
苏清墨佯装镇定的坐起身,穿上绣鞋,理了下衣衫对牧元璟福了下身道:“妾身见过王爷。”
牧元璟虽然觉得好笑,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失礼之事,况且看着对方有点忐忑的神色,未免她尴尬只故作不知道:“王妃刚刚在看什么书?”
牧元璟伸手欲取榻上的书,苏清墨眼疾手快地把书抽走,笑道:“不是什么孤本名著,想来王爷不会感兴趣的。”
牧元璟实在忍不下心中逗弄的心思,笑道:“无妨,看些杂书消遣一下也未尝不可。”
苏清墨看着眼前摊开的手掌,只觉得命运的大手已经攥住了她的脖颈,实在想不出拒绝的藉口,只得将书送到对方手中。
牧元璟接过书,翻看了两页,就看到某个片段写着‘男子赤着上身,单枪匹马地冲入六十人的土匪窝,左推右砍,胳膊来了剁胳膊,腿来了剁大腿,不一会便将心上人从土匪窝中救出’。
合上书,牧元璟斟酌了下开口道:“王妃喜欢看这类书?”
苏清墨唇边漾出一抹浅笑,道:“谈不上喜爱,左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牧元璟想了想,说道:“本王的书房中有些杂书,明日让永安给你拿来些。”
苏清墨笑着颔首道:“多谢王爷。”
这日下午两人在墨香居各自看各自的书,相处得很是融洽,申时末的时候青蕊从外面进来道:“王爷,王妃,可要摆晚膳?”
牧元璟看了看天色,点头道:“摆到这里来罢。”
丫鬟们鱼贯而入,不多时晚膳便在墨香居摆好,两个主人净手漱口后坐在饭桌前,苏清墨看到桌上有家乡特有的美食时略感意外。
牧元璟在一旁说道:“怕你吃不惯京城的菜,所以让人请了你家乡那边的厨子,日后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下去就好。”
不得不说,若撇去旁的不谈,牧元璟是值得人倾心的,在理智的抑制下苏清墨心下多少都有些感动,她笑道:“多谢王爷费心。”
两人默默用完晚膳,漱口后牧元璟对苏清墨道:“王妃可愿和本王在王府里逛逛。”
苏清墨欣然道:“刚好妾身对王府不甚熟悉,王爷可以帮妾身介绍一下。”
怕夜里寒凉,青荷拿出披风跟在苏清墨身后,牧元璟从青荷手中拿走披风对四周的仆从道:“你们不必跟着,本王和王妃单独走走。”
苏清墨对青荷点了下头,然后跟在牧元璟身后走出墨香居,太阳落山后,王府里的景色自然不如白日里,阁楼假山,清溪石路,都只能在夜色中看到大致的轮廓,偏巧今日还是朔月,在花园里若没有灯笼照亮怕是更看不清事物了。
牧元璟右手提着灯笼走了一会儿,问道:“京中的气候王妃可还习惯?”
苏清墨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答道:“妾身没有任何不适。”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路上都未曾再开口,回到墨香居后,青蕊忙于准备主子沐浴安寝要用的物什,未曾注意到牧元璟,连苏清墨都未曾听到牧元璟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苏清墨回头看到牧元璟的瞬间惊异道:“王爷为何还在这里?”
这一路上牧元璟想了许多,若苏清墨和苏家不出错处,那他的王妃这辈子都不会换人,他更不喜纳妾通房之事,所以不如将两人的关系相处好,做不成情意相许的爱人,至少能做成心意相通的朋友。
牧元璟走到屏风后面换好衣衫,走到苏清墨面前似逗弄道:“王妃今日不留本王住下嘛?”
苏清墨用仿佛第一天认识牧元璟的眼神看着他,看得牧元璟面上差点挂不住,就在他即将打退堂鼓的上一刻,苏清墨问道:“王爷要先沐浴吗?”
牧元璟点了下头,转身快速走出正房往汤沐房走去,永安随在身侧进入汤沐房,除掉衣物后牧元璟坐进浴桶中,吩咐永安道:“明日把本王的一应用品拿到王妃这里来。”
牧元璟的心思她大概能想明白,说实话,这样的结果是她预想中最好的,两人做不成恩爱白头的夫妻,那便做搭伙过日子的朋友,只是她心中担忧虽减但不到全消的地步,且往后看罢,他和她能走到何地步。
两人沐浴后身着寝衣回到卧房,待丫鬟散去后室内弥漫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尴尬,牧元璟首先开口道:“夜深了,歇息罢。”
苏清墨点点头,率先爬上床榻的里侧,直挺挺地躺好,盖上被子。
牧元璟待苏清墨躺好后,掀开被子的另一侧躺进去,察觉到身边人的紧绷,牧元璟轻声道:“放心,即便为了子嗣,你不同意本王便绝不碰你。”
苏清墨心中腹诽,昨日还说她年龄太小,要等等,今日就成了圆房与否在于她同意与否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夜色渐深,苏清墨原以为自己会整夜失眠,没想到不过片刻她便睡着了,牧元璟因为习武的关系,即使在黑夜里亦能视物,身边的女子显然已经睡熟,呼吸绵长均匀。
若嫁到平常人家,或许会得夫君宠爱而美满一生,或许亦会过得不如现在,罢了,既然作为棋子被苏家和皇兄投入棋局,他便尽力护着她罢,在他还能护着她的时候。
随着思绪翻涌,牧元璟慢慢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子时刚过,整个京城除了巡夜的人还在活动,其余人都已经进入梦乡,苏清墨翻了个身往牧元璟身边蹭了蹭,牧元璟被蹭醒,看了眼旁边黑漆漆的脑袋,闭上眼正要继续睡,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牧元璟起身,他这一动苏清墨也跟着醒了过来。
苏清墨迷迷糊糊地开口道:“怎么了?”
牧元璟穿好外衫轻声道:“没事,你继续睡,本王出去看看。”
苏清墨缓慢地缩回被窝,牧元璟打开房门,门外的永安开口道:“王爷,出事了。”
——
永安站在卧房门口急切道:“魏统领派人来报说,守在北城门的隐卫发现城门外的乱葬岗里忽然多出十二具孩童的尸体,而且每具尸体都被炙烤过,魏统领已经带人去了乱葬岗。”
永安说话的时候因为急切所以声音并未放低,牧元璟也没意识到是否会吵醒苏清墨,直到苏清墨穿好裙衫走过来,牧元璟抱歉道:“吵醒你了,本王有事要出去一下。”
苏清墨没有理会他,她直直地注视着永安,“今夜是不是初一?”
永安被瞧得心慌,但还是答道:“回王妃,正是。”
苏清墨心里一紧,伸手攥住牧元璟外衫的袖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谁一样,“王爷,这两日京中有没有人被杀,死法特别奇怪诡异。”
牧元璟和永安皆感到不可思议,城南区的事件昨日才发生,不可能这么快传到苏清墨的耳中。
牧元璟看了看她无意识颤抖的手,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包裹住道:“昨日有一女子在城南区的家中被杀害了。”
完了。
牧元璟的话说完苏清墨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虚无的视线看向门外,嘴中喃喃问道:“她的肚子里是不是还怀了孩子,并且尸体被人分了尸?”
牧元璟察觉苏清墨的情绪有些不对,他对一旁面带震惊的永安道:“让魏旭派人守好乱葬岗,有事明日再说。”
说完关上房门牵着人走回里间。
将人安置在床上,牧元璟走到外间的桌子旁,抬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温度有些高,看来是外间伺候的丫鬟新换上没多久的,他抬手倒了杯茶端进内室放进苏清墨手中,然后坐在她的身旁问道:“你还好吗?”
苏清墨捧着温暖的茶杯,暖意从指间传回心脏,这才觉得四肢百骸缓了过来,她喝口茶润了润喉,脸色带着迟疑却仍旧开口对牧元璟说道:“王爷,有人在炼鬼搬金。”
最开始牧元璟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直到苏清墨解释道:“有人在炼鬼婴来生财。”
邪门歪道之术牧元璟是相信的,毕竟隐世衙设立的这几个月,鬼魅邪异的事他也遇到过几件,让他没想到的是苏清墨对这些竟有所了解,他轻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清墨睁大一双墨黑纯粹的眼睛,觉得不可置信道,“你信我?”
竟然惊诧到连谦称都不用了。
“为何不信你。”牧元璟好笑道。
苏清墨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妾身以为巫蛊邪术之流会惹王爷鄙夷。”
牧元璟笑道:“万物皆有万物存在的道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凡事都是其存在的意义,”顿了下,牧元璟接着道:“日后不必再用谦称,我更希望你我二人之间能如朋友般相处。”
苏清墨看着牧元璟的眼睛确认了半晌,笑着答道:“好。”
牧元璟也笑了下,如此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和谐了几分。
想起乱葬岗之事,苏清墨正色道:“王爷听说过炼鬼搬金吗?”
牧元璟摇了下头,苏清墨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身体弱,父亲一边给我医治一边又担心我夭亡,那时候母亲整日的哭,说怕小鬼把我的命缠了去,于是父亲便把我送到了师傅门下,师傅替我巩固了魂魄。“
”又将毕生所知阵法术式传教给我,其实师傅也想过教我些真本事,可是我的身体吃不住,那些降服邪祟的本事最基本的就是要施术者身体本源固键,我是一辈子都学不成了。”
“我学不了,可是我的表哥能学,表哥去看我的时候师傅说表哥骨骼惊奇,一开始我以为师傅是为了诓骗表哥的家人才学着武侠书中的话夸奖表哥,直到后来表哥入门后我才知道师傅的眼力当真犀利。”
眼看话题越说越偏,牧元璟忙开口打断,“清墨还未告诉我什么是炼鬼搬金。”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苏清墨陡然生出微小羞耻感,说道:“炼鬼搬金顾名思义是炼化小鬼助长自己的财运,一般炼小鬼的人都是赌徒颇多,因为他们输了钱之后就想要赢钱,可是又没有本钱,就只能想些邪门歪道的法子。”
她又喝了口茶,“这个术式是我从师父的一本古籍中看到的,若想让炼鬼搬金成功必须选在朔日的时候动手,王爷知道什么是朔日吗?”
牧元璟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