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老四坐到了椅子上,他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看着窗外。秘书小叶看到老四心情不好,给老四倒了杯水,看其没有搭理人的意思,便回到自己的办公位了。
这个小叶是去年老四为了帮助自己管理日常工作安排以及招聘人员等特意去市里招聘会上招的。当时小叶刚刚辞掉了上一份助理的工作不久,恰巧在招聘会上叫醒了在招聘角睡着的老四。老四看了看小叶的简历,又简单地聊了聊,老四觉得这个小姑娘虽然学历不高,但还算有点经验,相貌不是很出众,但给人感觉就是一个乖乖女的形象,工作应该会踏实认真。老四有了聘用她的意向,于是想了解了一下小叶的家庭情况,可小叶却不愿意多谈,并拿着简历要离开。老四瞬间有了一种愧疚感,他急忙起身叫住小叶,并向她道歉。小叶一时有些不知所错,老四就把话题转到工资上,小叶这才坐下来跟老四谈薪资意向。两人谈好后,老四当场就跟小叶签了劳务合同。
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老四在办公室与小叶闲聊,得知小叶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没有稳定的工作,这些年都是到处打打零工,诸如饭店服务员、酒店保洁员之类的,辛辛苦苦才把小叶拉扯大,母女俩相依为命。但透过小叶的语调,老四觉得她跟母亲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和谐,透露出一种厌烦的感觉,就像是处在叛逆期的孩子对父母的那种感觉。
老四抽完了一支烟,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戳了几下,叹了口气,正准备再掏一支烟的时候,小叶起身,拿着一沓纸张走进了老四,
“王总,这是筛过的几份的简历,这几个人我都初步地聊过了,基本符合要求。您看一下,哪个合适,我再……联系他来面试?”小叶小心翼翼地把简历放到了老四的桌子上,她背着手,用她那画着粗粗眼线的丹凤眼,无辜地盯着老四的下巴。
老四拿起几份简历,心不在焉地翻看了下,老四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因为这人是老四准备招来负责管理新地块的工地现场的,本以为邻乡的那个地块十拿九稳了,谁知最后意外地败北了。这会儿刚刚溃退回来,稍微缓解了些,又看到几份为了新地块准备的人才简历,再次唤醒了溃败的回忆,心情变得更糟了。老四把简历摔倒了桌子上,生气地说:“我说的那些条件他们都满足吗?”。
老四的“拍案怒问”着实吓到了娇滴滴的小叶,她后退了一步,不敢抬头,依然盯着老四的下巴,哽咽地说:“满足,都是农村的,非独子,能吃苦。”
“这都……”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眼泪,而眼泪之前的哽咽,就像是杀伤性武器的威慑,让人不寒而栗,不战便退。老四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以让面部肌肉不那么紧绷。随即语调柔和地说:“都满足挺好,你工作做得很好,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座位吧。”说着,老四起身,拍了拍小叶纤细白白的胳膊。
“那这简历?”
“先放这吧,我再想想,你回座位吧。”老四又拍了拍小叶的胳膊。
小叶低着头,转过身回到座位坐下了,然后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老四靠在椅背上,看了一会儿“小叶读文件”,老四猛然回过神,点燃了一支烟,吸了几口,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嘴里嘟囔了几句:“特么的该死的许大螃蟹!”
原来这次去邻乡竞争那片超大地块,老四就是输给了许大螃蟹。这个许大螃蟹是许家村的一个暴发户,早些年也是穷人家,那时大家还都称呼他为小许。小许本来也是个地道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但表面上看起来跟别的农民一样,可实际上小许有颗不安定的心。他不安于当个穷苦的农民,虽有敢闯敢拼的性格,但苦于没有赚钱的门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到南方表亲家探亲,回来后小许就承包了几亩鱼塘、稻田,开始养殖螃蟹。
十里八村不仅没人养殖螃蟹,更没人爱吃螃蟹,偶尔在江里捕到了江蟹,也都扔掉了,因为觉得它没什么肉,吃起来又麻烦。突然听说有人专门养螃蟹,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小许养螃蟹”就变成了个趣闻,传遍了村里,村民们热衷于这个趣闻,主要是等着看小许的笑话。
终于等到了秋天打捞螃蟹的时候,好多村民去看热闹,但倒出了几笼螃蟹后,村民发现,小许养殖的螃蟹又小又脏,还到处跑,夹哭了好几个小孩儿。小许想着让村民们买一点尝尝,结果没人赏脸。无奈他又把螃蟹拉到乡里集市上,但也无人问津。最打击人的是,南方表亲说螃蟹太小了,没人收。小许没办法只能统统捞出来,想着免费送给村民品尝,谁知村民都不要,有的老太太还说:“谁没事儿闲的吃这带壳的蛤蟆!”最后小许只能把螃蟹全部放生到了江里。
大家都以为赔了钱的小许就不会再养螃蟹了,谁知第二年,小许非但没停手,而且又借了钱,加大了养殖规模。那一年秋天,捞起的螃蟹比去年大了很多,但是乡里还是没人买,不过小许的大部分螃蟹都在中秋节前后打捞包装好,运到南方去了。村民们根本不会想到,养殖螃蟹还能赚钱,也无法理解南方人为啥爱吃这些钳子上都是毛又没什么肉的螃蟹。
但仅仅那一年,小许不仅赚了钱,还了外债,而且又承包了更多的鱼塘,还雇了几个人。没过几年,“小许”就慢慢地变成了“许老板”、“许大老板”,最后定型在响彻乡里的“许大螃蟹”。
这个许大螃蟹早在老四倒卖粮食、认识张寡妇那会儿就已经是个财主了,这些年虽然乡镇里没人吃螃蟹,但丝毫没有影响许大螃蟹的财富增长,他每年也都会跟着运螃蟹的货车去南方表亲家几趟。可能是经常在外面闯荡,加上老四给的灵感,在“一等地产”成立的第二年,许大螃蟹也开了家公司,取名“许大集团”。光听这名字就比老四的“一等地产”霸气了许多。重要的是,许大集团不仅卖螃蟹,也涉足盖房领域,借鉴着老四的模式,许大螃蟹不仅把许家村能买的地都买了,能拆的房子都拆了,还把邻进的几个村子的空地也都买了。
这次竞争地块老四败下阵来,主要是输在了气质上。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老四总是流露出一种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味道,而许大螃蟹则不同,骨子里都散发着暴发户的豪气!直白点就是“穷酸相”输给了“阔绰脸”。这次竞争地块,许大螃蟹不仅明面上承诺了翻修村委会、村小学,而且有传言说许大螃蟹暗地里答应送村长房子,不知真假。
更让老四无法匹及的是,许大集团有个销售团体,清一色的制服美女,平时在外面跑业务,关键时刻都能做公关。仔细一想,许大螃蟹在各个方面都是完全地碾压老四。而且从村委会离开时,许大螃蟹还过来明夸暗讽了老四几句,简直就是把老四按在地上又摩擦了几下。
“这特么许大螃蟹!”想到这里,老四又骂了一句。
“老四!”外面有人喊着老四,老四低头一看,是大仙儿。老四赶紧下楼出门迎了过去,两人在办公楼外聊了起来。
“老四啊,你最近这一两年也不怎么去给大仙儿上香了啊?”大仙儿面露不悦。
“啊,是是,主要是因为啥呢?就是吧……那个不是太忙了吗!再说,逢年过节的我也都去了啊?”
“去到是去了,但是这一两年你好像没找过大仙儿给你选址啊?”大仙儿满脸的哀怨。
“是吗?对,我没怎么找,主要是我这两年新开的工地太多了,对!太多了,我怕总找大仙儿,再累着他老人家嘛。”说着,老四又给大仙儿续了支烟。
“不是那疯婆子搞的鬼吧!”大仙儿抽了口烟。
大仙儿口中的“疯婆子”,是大仙儿同村里兽医的媳妇。两年多以前的一天,她在村路上走着走着,路过村口老柳树时,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怎样,突然肚子疼,疼得她在路上直打滚,又喊又叫,村民都凑过来看,没一会儿她就疼晕过去了。她的丈夫赶过来,跟着村民一起把她抬回了家。她的兽医丈夫平时干的最多的是阉猫狗猪的活,但其实也会给动物治点病。兽医看了看满头大汗已经昏迷的媳妇,又拿出给牛马看病的医疗器械给她检查了一番,然后熬了点药给她喝了下去,不过她暂时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老柳树下有妇女打滚昏迷,这件事很快就变成了大新闻在村子里传开了,尤其在老年人之间。有的老人说那个妇女肯定是“招了仙儿”了,仙儿现在正在磨练她,她这次要是能挺过去,大仙儿肯定就落在她身上了,要是经受不住磨练,她估计就活不了多久了。说来也奇怪,这名妇女一连昏迷了三天,连阴阳先生都去推销寿材了,可她的兽医丈夫却坚持说“我媳妇没啥事儿,过几天就好了。”但适得其反,兽医口中坚定的“没啥事”反倒把这件事弄得更加地扑朔迷离。
又过了两天,这名妇女醒了,邻居第一个知道了,很快村里好多人都闻讯去探望,竟还有拿着供香去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兽医媳妇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就被几个老太太磕头上香的阵势给堵住了嘴。
过了些时日,兽医媳妇身体完全恢复了,竟顺水推舟,在家里摆了张供桌,弄了一套供奉器皿。一连在家念了三天的经。
得知此事的人都像是挖到宝藏一般,一方面卖弄玄虚,一方面又急于展示。兽医媳妇也因此被传得神乎其神。由于村里之前的田大仙儿就是个女的,所以大家也更愿意相信兽医媳妇是真“有仙儿”。至于为什么田老太太的儿子身上一直“有仙儿”,老人给出的解释是,田老太太去世时,大仙儿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只能暂时附着在田老太太的大儿子身上。后来大仙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也就是兽医媳妇,所以大仙儿就搬家了。
村里人为了与田大仙儿的儿子进行区分,索性叫兽医媳妇为“女大仙儿”,相对应的,田老太太的大儿子就叫“男大仙儿”。
慢慢地男大仙儿的家里就冷清了,门可罗雀,可女大仙儿的家里却香火鼎盛,门庭若市。更重要的是,这位女大仙儿与那个男大仙儿不同,她的主营业务是给老年人看病,而且是上门服务。比如谁家老头老太太难受萎靡眼睛有血丝了,女大仙就过去给东拍拍西敲敲,有的时候会用红纸给包点药。有时碰见浑身难受而医生也无法的高龄老人,女大仙儿会用刮胡刀片在老人身上划个口子,然后在口子上拔个火罐,那血一下子就窜到了火罐里,而且被治疗的老人都说疗效显著。偶尔谁家即需要阉猫狗又要给老人看病,那女大仙儿夫妻俩就骑着摩托车一起出诊,再配合上路两边的风景,啊!好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尤其对于男大仙儿来说。
由于男大仙儿总是说什么供香涨价,大仙儿下凡通勤费都涨了之类的话,最重要的,老四总得准备大猪头,弄得他的头都大了。偶然听说有个女大仙儿,老四就打电话叫了女大仙儿来公司,一来呢试探一下她的能力,二来是看看她会不会工程选址的活。
谁知这位女大仙儿也不沽名钓誉,也不“老王卖瓜”,她性格很豪爽,直来直去,不绕弯子,听到老四出题“工程选址”,女大仙儿立马回以一招“狮子大开口”。
“王总,你要是给我一千块钱,我给你一道再也不用选址的符!”
“啥?”老四一听“一千块钱”,心想女大仙儿就是来敲竹杠的,再说要是真有这样的符,那大仙儿选址的生意岂不都黄了!“还再也不用选址……行,这符你要是能请下来,别说一千,我给你两千!”
女大仙儿笑了,“这么大的老板说话可得算数啊!”
“现在都讲什么诚信!肯定算数!”
“好,那我问你,你选那址干啥?”
“盖房子呗。”
“给谁盖?”
“给谁……谁知道给谁盖,都是盖来卖的,谁知道给谁盖!”
“对了,我的符有了!”
“哪呢?啥符?”
“又不是给你自己家盖房子,你看哪合适就盖哪呗,还找大仙儿选啥址啊!”
“这……”老四一下子懵住了,女大仙儿说的话有道理啊!她的话就是一道再也不用找大仙儿选址的符!但仔细一想这钱花的是不是有点太冤枉了?没办法,老四只能怪自己太笨了,再说已经答应人家了。老四最终还是很不情愿地给了女大仙儿两千块钱。
不过一段时间以后,老四发现那两千块钱花得确实很值,抛开省去了男大仙儿的香火钱不说,这道符让老四选址变得灵活了,可选择的面更广了,这也成为了一等地产能够迅速扩张的一个关键因素。但是男大仙儿这边就不开心了,猪头也没了,香火钱也少了,只好三天两头的找老四。这不,这会儿他就是来暗示老四去上香的。
老四为了捧男大仙儿,赶紧回了句:“嗨!不是,不是!我就不信那个女大仙儿!她就是糊弄人的。”
“老四,做人啊,往重了说,不能忘恩负义啊。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大仙儿给你选了那块风水宝地,你能有今天?”
“是,不能忘,我感恩戴德啊!哪天……不是哪天,就这几天,我肯定去给大仙儿上香!”
卑躬屈膝地陪聊了一会儿,老四终于把男大仙儿送走了。刚准备回办公室,手机又响了,是小孔打过来的,小孔现在负责管理工程现场。
“王总,那个潘蛮和彬子在工地打起来了!您过来看一眼吧!”
“行,好,我马上过去!”
看来事情很严重,要不然小孔也不会打电话要老四过去,老四急忙回到办公室拿起车钥匙,跑下楼开车去往现场。
由于潘蛮开办了公司,承接了老四所有工地的挖土、地基的工程,但由于之前“一等奖”那个工程,老四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彬子,所以从潘蛮已承接的工程里硬给分出去了一部分,包给了彬子做。但此举加重了彬子和潘蛮之间的矛盾,一方面两人之前就有过节,再一个彬子总是抱怨大部分的活都给了潘蛮,潘蛮也不愿意本属于自己的钱却让彬子给赚了,所以两个人经常吵,好在有老四震慑着两个人,所以没有发生过两只队伍打架斗殴的事件。
但最近老四疲于应付竞争地块,就没有怎么管理这两个人,谁知道今天彬子带着几个人跑到潘蛮的工地上抢活,潘蛮也毫不示弱,跟着自己的手下一起迎了上去,小孔劝说无用后,两只队伍就在基坑里面打了起来。老四赶到时,这些人正在基坑里摔跤呢。老四冲着坑里面的一堆泥人大骂了一句:“都特么给我消停了!”
一堆泥人瞬间变成了兵马俑,老四又艰难地分辨出了潘蛮跟彬子,大骂了一句:“你们两个*崽子,给我滚上来!”
潘蛮和彬子便慢慢地爬了上来,站到了老四的面前,老四朝每个人的屁股上都踢了一脚,踢得裤腿都是泥,又骂了他俩好一会儿。
“以后谁特么再敢在我的工地上打仗,就特么别干了,让你俩抢,都特么别干了,回家喝西北风去!都赶紧滚蛋!”
老四骂完,彬子就带着泥人小弟们跑了,潘蛮也跟着兵马俑手下去了另一边。
刚处理好这件事,老四边跟小孔聊着工程,边拍着裤腿上的泥,这会儿陆大道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停好摩托车,赶紧跑过来给老四发了支烟。
陆大道是奔着老四竞标的那个地块来的。本来他是承接一等地产修路修桥的活,宫师傅承接所有盖房的工程。但近几年,路桥的活越来越少,那盖房的地却是越来越多。陆大道虽说是宫师傅带出来的,但为了生意两个人也是明争暗抢,也不管什么表兄表弟了。后来老四分给了陆大道一个盖房的工程,但他仍不满足,瞄上了邻乡那个大地块,不料撞到枪口上了。
“王总,那新地块拿下了吧,你看,那上面的新工程……”
没等陆大道说完,老四就大骂道:“你特么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我的公司你要不要?”
“哎呀!王总别发火啊……”陆大道这才意识到是地块没拿下来,准备要跑,免得当出气筒,谁知老四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还骂他新修的一段路都是豆腐渣,让他刨了重修,陆大道看情况不妙,扭头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老四吸了几口烟,手机又响了,是钢筋供应商打来的。由于老四为了价格服务等原因没有找独家代理商,而是跟好几个供应商都签了合同,结果这几家为了多供应甚至抢独家代理,微笑服务的同时纷纷压低价格,有的还一季度一结款,造成供应商没有足够的资金储备钢筋,后来市场上钢筋价格大涨。供应商无法,只能催着老四要钱,并告诉他没有足够的钢筋供应了。老四也只能好说歹说,暂时应付过去。
才挂了电话,又有水泥厂的经理打电话,情况也跟钢筋供应差不多……后来又有砖厂的电话……
到了晚上,手机才清净,老四却已经把各种纷争都抛到了脑后。因为此刻,有一个亟待解决的大危机,正困扰着、折磨着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