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坐落在教院的中心，是教院里最高的楼阁，也是唯一一座三百六十五天不熄灯的建筑，不论多晚它永远都是一片敞亮，在黑夜里就像是一道光柱，所有出任务归来的弟子在晚上只要看到这道光，就知道自己离教院不远了。

萧南走到天一阁的正门口，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兄？”顾兮站在台阶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被笑容覆盖，“看来我和师兄有很多共同之处呢，不过我比师兄你要早点想到哦。”

她站在高处，原本按照教院的规矩，师弟师妹见了身份更高的前辈是要低头的，绝对不允许站在高处低头和前辈说话。

这是不识礼数的表现。

可是顾兮不但站得高，还昂首挺胸，柳条般的小腰伸得笔挺，好像是在跟他耀武扬威似的，还有那句“我比师兄你早点想到”...

这是在跟他较劲呢？

萧南有些莫名其妙，按说他和这个师妹也没有过节，平日里对待她和方子彦也是和和气气，怎么就突然较上劲了呢？

要换成那些古董的师兄，这时候大概会严厉呵斥这个新人，但是这事发生在萧南身上，他就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来了就一起进去吧。”他没有多说，只是三步作两步跨上台阶。

天一阁内虽然灯火通明，但午夜的时候也几乎看不见人影，外面传说天一阁里不分昼夜，天驱的弟子们都在这里伏案苦读高深的灵法，可其实这里很多书都已经快要积灰。

守阁人就算每天打扫灰尘，也没法把鸡毛掸子伸到积压在最里层的那些书上。

空旷的阁楼上只有萧南和顾兮两个人的脚步声，四周分明亮如白昼，却也寂静得像是深夜。

顾兮进了阁楼之后就像是鸟儿一样跑开了，她熟练地穿行在书架间，指尖在书脊上跳跃，像是在挑选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萧南没有跟着她到处乱晃，只是放慢脚步在主道上前进，目光慢悠悠地随着她的身影转动。

天一阁是座很大的藏经阁，第一次进来的人往往会震惊于这里庞大的布局，从而迷惑得找不到北。

就算是入门一年的弟子，除非知道自己想找的东西在哪里，否则也会茫然地在几条主道上徘徊。

可顾兮完全不一样，她表现得比萧南这个师兄还要熟悉，挑挑拣拣后居然还真的掏出了几本像样的东西。

萧南忽然间有种错觉，好像他不是师兄而是师弟，大师姐顾兮领着他来参观教院最出名的天一阁...

“师兄你看过这些吗，我上次来的时候在这里转过一圈，对这里的很多书都有印象，我想这几本里面可能会找到线索。”顾兮冲着萧南扬了扬手里的书。

看着那灿烂的笑容，萧南顿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像顾兮这样性格大方开朗的女孩还是少见的，他见过的其他师妹，不是娇羞似水，就是清冷寡言。

这时候要是把他换成教院里其他饥渴的师兄，大概就会忍不住夸奖说“师妹你真棒”，然后接下来顺理成章就该牵个小手了。

换作那些色中饿鬼还会说“夜色真美，如此良宵不如就在天一阁凑合”...

但是换作萧南，他的动作就仅限于摇摇头，然后认真指出问题所在，“你找的这些都没什么用。”

“为什么？师兄你都没看过？”顾兮的笑容顿时消失，看上去还有些不满。

“这些东西不过是把某种鬼物的特点放大，然后把一堆简单易懂的东西写成长篇大论而已，其中有些甚至只是臆测，真要说起来还不如《百鬼录》更真实有用。”

萧南摆摆手，“放回去吧，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顾兮只好把找来的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然后跟在萧南身后。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萧南根本没有在这里停留，存放在这里的书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从北侧的楼梯一路向上，直至那扇被两个守阁人把守的青铜门前。

“师兄，再往上就是禁区了。”顾兮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萧南点头，“天一阁里存放的书籍虽然很全面，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书都是我们能看到的，有一小部分，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让所有人知晓，所以一直存放在天一阁的暗阁里。”

“你想进暗阁？”顾兮恍然大悟，“可是那不是禁区吗？”

“有师父给的令牌。”萧南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有个权势滔天的师父确实是件方便的事情，连许多导师都不能随意进入的暗阁，只要林玄一枚令牌他就能轻松出入。

看见林玄的令牌，两个守阁人并未阻拦，任由萧南带着顾兮进入那扇青铜门。

沉重的门缓缓在身后合上，世界一片漆黑。

“这里就没有油灯吗？”顾兮忍不住抱怨。

“还好我身上有火折子。”萧南有些庆幸地从胸口摸出一根火折子来。

可下一刻，两个人都愣住了，清辉般的光从天空中洒了下来，那是月光，巨大的月亮悬挂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

像是忽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萧南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月光之外没有其他光源，可是四周的视野却格外清晰，清澈的光洒在每一个角落，并不明亮却也不令人觉得昏暗。

顾兮伸手触碰空气，好像那样就能摘下天空中的圆月，“摘星揽月...好像真的是触手可及的事情。”

“天一阁的楼顶是封闭的，不可能看见月亮，那扇青铜门内外似乎并不是一个世界，这应该是天驱的某种秘法，看来外界传说天驱的那些始祖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并不是虚言！”

萧南轻声感叹，如今他已经是教院里最出色的弟子之一，监察司的次监察长，可是在天驱这种神鬼莫测的组织面前还是显得渺小，仅仅是一个暗阁的布置，就超出了他目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萧南无声地发笑。

“师兄你在笑什么？”顾兮偏着头打量他。

“没什么。”萧南摇摇头。

“跟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露出这种不明所以的笑容，是会被怀疑有非分之想的。”顾兮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萧南足足在原地呆滞了三秒钟...他这是...被说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