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安的数日,冷琛和墨临风的对话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冷琛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对墨临风有了些许好感,许是那天他在客栈中说的那番话,又或许是这一路的同行逐渐让他改变了对墨临风的看法。
这些天,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泥泞的山路越发难行。
马车忽然剧烈一晃,陡然停了下来,车内的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诧问:“怎么了?”
“这些天赶路赶得厉害,又趟了几天雨水,车毂好像坏了。”帘外传来冷琛的声音,“你们待在车上别动,我和墨临风去看看。”
片刻后,听见墨临风说:“看这情形,只怕要费些功夫才能修好。”
“大概要多久?”冷琛问。
“难说,”墨临风摊了摊手,“我从没修过车。”
“你那天买马车的时候真应该叫上我。”
“为何?”
“那样的话,你就不会买到质量这样差的马车!”冷琛没好气道。
墨临风愣住。
已是薄暮十分,天色本就十分昏暗,更何况还下着雨。冷琛弯腰捣鼓了许久,终是放弃地起身:“看来一时半会是弄不好的。”他望着阴雨绵绵逐渐沉暗的天色,叹了口气。
他们已出了江南,这里是荒山野岭,前后不见居民踪迹,更别说旅舍了。
“看来今晚我们只好在山里过夜了。”冷琛无奈叹道。
陆青湄闻声飞快地撩起帘子:“什么?我们要住山里?”
墨临风道:“不晓得冷姑娘会不会住不习惯?”
冷洵淡然一笑:“不过是歇息一晚,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足够了。”
四人就近寻了个较为宽敞的山洞,将车马安顿好后,拾了几束洞旁未被雨水淋湿的枯枝,用火石燃成火堆。
“看来今晚又要吃那些糕点了。”陆青湄嘟哝着,“这些天一直都在吃,快腻死了。”
冷琛和墨临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马车修好,听见她抱怨,冷琛顿时一阵没好气:“这荒山野岭的,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以为我们是来游山玩水,还能由你挑?”
陆青湄支着下巴叹气,忽然自言自语道:“如果这时候有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再有一碗热腾腾的浓汤,该有多好啊!”
冷洵见她模样,难掩笑意:“如果是澄福酒楼的烧鸭,就更好了。”
陆青湄赞同地连连点头:“洵姐姐你也觉得那里的烧鸭很好吃是不是?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一定再去点个五六只,吃不完就打包带走。”
冷琛抚了抚前额,还是小孩子气性。
一旁的墨临风忽然身形一闪,掠了出去。等他掠回时,手里提着两只灰乎乎的东西。
“兔子?”陆青湄瞪大了眼睛。
墨临风径直走向山洞旁的溪涧。再回来时,两只野兔皆已开膛破肚,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他自顾自架起野兔,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片刻后,烤肉的香气弥散开来。
陆青湄凑上前去:“没想到你平日凶巴巴的,烤起东西来却是有模有样。”
墨临风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野兔很快就被烤得油光鲜亮,色泽焦黄。空气中顿时肉香四溢,直教人食指大动。
陆青湄出神地看着墨临风娴熟地给野兔翻面,刚想问什么,眼前忽然出现了半只烤好的兔子。她立刻忘了自己要问的话,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只觉外酥里嫩,肉质鲜香,可口极了。
她回头看着冷琛,神情颇为认真:“琛哥哥,以后我们每天都住山洞吧。”
冷琛哭笑不得。
“说真的,认识你这么久,还真没想到你有这一手。”冷琛也觉得这烤肉滋味甚好,不由称赞。
火光中,似有浅浅的笑意划过墨临风极其优美俊逸的侧脸:“如果你经常做这些事情,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冷琛微微一愣:“难道你们望仙居没个伺候你的人?”
墨临风的声音仍是淡淡的:“我不喜欢有人伺候。”
冷洵默然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别样的情愫。
只听冷琛在一旁嘟囔着:“你这人可真是奇——”
他话未说完,只觉眼前蓝光一闪,紧接着是“铮铮”两声金属撞击的巨大声响,震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墨临风的残影剑为他挡下了两枚暗针,那针上泛着绿莹莹的幽光,显然是喂了毒。
断骨针。
墨临风倏然想到了它的主人,眸间一黯:“麻烦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冷琛暗暗心惊,看来是个不小的麻烦。想到墨临风的内伤还未痊愈,冷琛收紧了手中的剑。
那两根暗针仿佛只是个开场,须臾间,无数暗针激射而来。只见暗夜中绿芒如雨,千点万点,乱洒而来!
墨临风飞身掠起,霎时剑光缭绕,剑影如壁,竟似在身前布了一面屏障,暗夜中的飞针一旦触及,皆被反弹回去。
冷琛也飞身迎了上去,他的剑法自是没有墨临风那般精妙,却也有相当造诣。一口剑漫天疾舞,上下翻飞,竟也将那飞针悉数挡了回去。
冷琛一面紧守门户,一面暗自心惊。这些飞针好似都带着十足的劲力,他的剑每每与之相撞,都会被震得虎口发麻。可以想象,使针的人该是有多么深厚的内力。
剑芒针芒,满空交战。漫天的细雨,给震得水花四溅。
二人的剑好似交织成了一面铜墙铁壁,将身前锁得密不透风,任凭针芒如何飞射,就是打不进来。
僵持了片刻,飞针忽然停止了攻势。
暗夜中传来男子低哑而慵懒的声音。
“久违了,墨临风。”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缓缓现出身形,薄唇笑意诡谲,双眸闪烁着莫测的微光。
他的身后还有一名绯衣女人,自然是北冥七剑的瑶光。
至于还有多少人隐藏于茫茫暗夜之中,就不得而知了。
“匡宁这次还真是兴师动众,竟连你也派了来。”墨临风冷冷望向来人。
“原本我们只打算截住你,夺了九玉霄萝,阻止你回去救那老东西的命就可以了。”逸舒拨弄着指间的暗针,笑意阴谲,“后来仔细一想,不如借这个机会顺便除掉你,岂非一举两得?”
“真是深谋重虑。”墨临风冷哼一声,双眸寒若冰雪,“看来匡宁的确有些想不开,迫不及待地要做孤家寡人了。”
听到墨临风的冷嘲,逸舒唇角的笑意更甚:“看来这些年你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强劲的对手,以至于让你自负得有些过了头。”
他虽是这样说,心中不免忐忑。他只知道墨临风在对付北冥七剑时负了伤,却不知其伤情轻重,所以方才以断骨针打探虚实。可从墨临风的身法剑招中却瞧不出丝毫破绽,仿佛毫发无伤。
逸舒作为匡宁身边的一等暗卫,自是身手非凡。可即便从未和墨临风交过手,他也深知此人的可怕。毕竟是能一举折了北冥六剑的人,怎能轻视?
墨临风此时心中亦是隐忧重重,他自然知道逸舒方才发出的暗针是用以打探虚实。所以他极力不让对方看出破绽,营造出自己安然的假象。
可他知道自己内伤未愈,方才又尽力抵挡了那些暗针。何况,除了眼前这个不容小觑的危险角色,还有瑶光,还有暗夜中隐藏的不知多少来人。
此时此刻,饶是身手超凡如墨临风,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就在逸舒迟疑的一瞬,墨临风忽用传音入密向冷琛低语:“如我之前所说,如果局面无法控制,我会尽全力助你们离开。”
冷琛惊异地看着他,知道他因内伤未愈,对此战没有把握。心中一时暗潮激荡:“到那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