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控止不住地往下淌，胸臆中有无数声音叫嚣着想要冲破一切束缚和压抑叫喊出来，可她只能翕动着唇，无法发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们只不过是以利相聚，他又何必要做到这样的份上呢？

“在你平安从滇南折返之前，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危，这是我答应冷谷主的条件。”

他清冷的声音犹然在耳，从容的神色依稀浮在眼前。

难道，是为了这句承诺？

是了，他之所以许下承诺，只是为了交换九玉霄萝，因为他要用这朵瑶芳去救望仙居的主公。

他曾经说过，只愿保护主公安危，斩断这世间对望仙居不利的一切纷纷扰扰。只要能护得主公平安，无论生死，他都不会迟疑。

所以，这便是他会这样做的理由吧？

或者，也有那么几分，是为了她？

她可真是有些糊涂了。

怎么可能呢？

这个人一向是冷漠自持的，从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任何人也无法参透他的心。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美好得令人悠然神往，也终是山巅上的云，可望而不可即。

那一湖如深红云翳的莲朵，随着四面掠起的错落剑光，一株一株地委顿下去，墨临风雪白的衣袍也渐渐与那些妖冶幽红的花叶混成一色。

泪水迷蒙了冷洵的视线，她的心也仿佛同那些焰莲一样，一下一下地被锋利的剑割开，鲜血淋漓。

墨临风，请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定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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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临风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身上究竟有多少个窟窿。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好像都在痛，就连每吸入一口气，都是钻心的疼痛。

他点了怀中人的昏睡穴，已喂她服下了赤焰莲心。她手臂上的可怖黑线开始缓缓淡去颜色，呼吸也逐渐平稳。

顺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掖至耳后，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他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安然和平静。

他忽然忆起儿时在雪山顶上练剑，常常一练就是一整天。

漫天白雪不知疲倦地飞舞肆虐。到最后，他竟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天地间唯有一种颜色，便是如雪一般孤独寂寞的纯白。

可即便习惯寂寞如他，也是希望生命中能有其他鲜明的色彩出现吧？

毕竟向往充实温暖的生活，就如同向往光明一样，是人的本能。

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有人习惯孤独。

这一场交易的旅程已行至终点。很快，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各奔前路。

他北上雪城，平息望仙居的内乱。

她回到江都，开始渴望已久的新生活。

他们的未来，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可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朝夕相对，风雨同路，怀中的这个人，早已在不经意间刻在了他的心上。

如今，又怎生割舍？

满湖火焰般的莲朵已被尽数割断，跌入了冰冷的湖水里。原本愈发浓郁的奇异香气，竟在湖心神采明艳的赤焰莲委顿的一刻，悄然淡去。

“阿姐！”神智清明的一瞬，冷琛冲口急呼，意识到自己失魄误事，慌乱四顾之下，看见了怀抱着冷洵的墨临风。

那身雪白的衣衫染尽殷红，然而他却从容地倚坐在岩壁下，神色静穆，仿佛身体里不断涌出的血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冷琛奔至跟前，见他怀中的冷洵气息稳妥，已然沉沉睡去。

倏然明白了什么，他闪电般朝湖心望去，那偌大的圣湖已无半株莲朵。

“你已取到了莲心？”他无比震惊。

墨临风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冷琛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狂喜的表情，却在下一瞬被渐浮的忧虑替代，也不顾墨临风凛然的眸光，抬手便探了他的脉。

在触及他手腕的一瞬，冷琛的脸色倏然变了变，立时将随身携带的那只装着雪玉丹的褐色小瓶翻出，倒出一粒，递上前去。墨临风抬手便欲回挡。

见他竟同上次一样毫不犹豫地拒绝，冷琛愤然：“都什么时候了？你内息几乎散尽，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看着墨临风波澜不惊的脸，不由一阵恼怒：“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强大？强大到不会死？你若是死在了半道上，还怎么回望仙居救你的主公？”

良久，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睛终于垂了下去。墨临风缓缓抬手，接过了药丸。

冷琛紧蹙的双眉稍稍舒展，抬掌便将自己的内息渡入墨临风的后心。

刻钟后，他轻吐出一口气，擦去了额上的薄汗：“你服了雪玉丹，加上我刚送入的内息，已可自行运功调节。想来不出一月，你的内力便可恢复如初。”

墨临风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既救了阿姐，便也是救了我。其实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欠人情。”冷琛笑了笑，将衣襟中装有九玉霄萝的描金小匣交到了墨临风手里，“按照约定，这东西归你了。”

墨临风缓缓阖上了眼睛，不知平息着心中怎样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他望着前方飞流而下的山泉：“方才我查探过周围的环境，在这水帘的后面，有一处暗道。像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只有一条出路，我们且从这条暗道走，看能不能通行至安全的地方。”

“好，”冷琛明白那诡异的幽林已侥幸走过一遭，若再原途回返实属不智，便颔首赞同，“姑且一试。”

“不宜在此处耽搁太久，”墨临风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叫醒陆姑娘，我们马上回去。”

暗道中的空间比想象中宽绰，每隔丈许都设有一盏长明灯。大概是年代久远的缘故，那些石灯上密布着斑斑裂纹，和雕镂的奇特浮纹混在一起，竟有些辨不清那纹饰的原貌。

不知走了多久，漫长的暗道终见尽头。前方黝黑的山壁上有一处不起眼的凹槽，那凹槽与冷琛手中水符令的大小一般无二，且其中的细微凹纹也与手令上的刻纹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