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从左侧传来，隔得并不远，她只要稍稍转过脸，便可以看到他。可她只是定定地站着，一时间，竟没有勇气朝那个方向看去。

心儿撅起小嘴：“是什么客人呀？是很重要的客人吗？”

沈慕云微笑起来，温声：“对，是很重要的客人。”

“好吧。”心儿低下头，忽又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睛，“那就最后一次好不好？”

“好。”沈慕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心儿笑眯眯地爬上沈慕云宽阔的后背，坐在了他的肩上。

他们刚从几株玉兰树后转出，便看到了前院里的一帮人。沈慕云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清丽的身影。

他愣住，抓着孩子的双手顿时一僵，不料竟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见到她。

“阿洵，你......来了。”他张了张口，脸上的笑容很快地掩饰过絮乱的心跳。

冷洵强压下自己的纷乱的心绪，转过身。

一袭蓝衣立于一树如雪般的玉兰下，身姿颀长，面容俊朗，眉目唇角皆含着温柔如水的笑意，一眼望来，如沐春风。

那身影映入眼帘，便如一道定格的风景。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仿佛有些不同了。

她望着他，轻轻应了一声。

“心儿，你就知道玩，还不快下来？”谢长歌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皱了皱眉，催促。

一旁的谢璃月伸过手就要将谢心儿抱下来。

心儿往后缩了缩，不情愿地嘟了嘟小嘴：“不嘛……”

“谢心儿，赶快下来，真是胡闹，沈哥哥有事儿呢！”谢长歌放厉了声音。

“大姐......”心儿小小的眉头皱了皱，像要哭出来，但她实在惧怕谢长歌，只能听从。

沈慕云将她放了下来，她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过来。”谢长歌招了招手。

“我不要，我要和沈哥哥在一起。”心儿往沈慕云的衣角后一躲，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沈哥哥，我要天天和他在一起！”

她那样娇软的声音，却带着十分坚定的语气，听得在场的人都怔了一怔。

沈慕云略略有些尴尬，不由朝冷洵看去，那张清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异样。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说些什么呢？”谢长歌不料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心儿乖，别打搅沈哥哥了，”谢璃月蹲下身来，无限爱怜地张开双臂，柔声，“到二姐这里来。”

一旁的任武看到她这副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心儿小脸一偏，还是不愿意放开手。

谢璃月失落地轻叹了口气。

谢长歌拉下了脸，就要发作。

任武一个箭步，挡在了谢长歌前面，他是个直肠子，认为哪怕是对童言无忌的小孩子，也应当直言不讳地说实话。

他弯下腰去，看着小心儿：“你的沈哥哥已经有心上人了，他马上就要和洵姐姐成亲了。”

“洵姐姐？”谢心儿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就是你面前这位漂亮的姐姐。”任武示意。

谢心儿走到冷洵面前，昂起头，乌黑清亮的眼睛极是认真：“我不可以喜欢沈哥哥吗？”

冷洵蹲下来，微笑着与她平视：“当然可以。”

谢心儿向她甜甜一笑，露出左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

院内清风如水，水般温柔的暮色也已渐渐降临，天边已挂上浅浅的弯月。

“好夜色。”冷洵听见沈慕云赞叹了一句。

风之馆临水的庭园内设了几架坐榻，榻前各置一方几案。侍从送来了数碟热气腾腾的菜肴，各式点心，并几壶佳酿。

任武闻见暗浮的酒香，不由精神一振：“沈大哥，后日老阁主寿宴，江湖上大小众派都要来。那样多的宾客，定是拘谨得很。咱们几个难得一聚，今晚就省了些个繁文缛节，只畅所欲言地聊天，痛痛快快地喝酒，好不好？”

沈慕云微笑：“那是自然，就像小时候一样。”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玉兰片片飘落，下雪一样。

任武问了沈慕云许多关于战场上的事情，沈慕云都微笑着一一作答。

在坐的虽都是江湖上名门世家的孩子，自幼习武，却从未经历过血战。

中原和滇南交战之时他们尚年幼，此次随朝廷出征的武林世家又唯有惜月阁。之前虽也听了不少关于战乱的消息，但也毕竟是些只言片语。

沈慕云正襟坐在那里。

血，刀剑，鼓声，成山的尸骨，万千的火海已呈现在眼前。

在坐的所有人，就连小小的谢心儿都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讲述，到惊心动魄之时，众人只觉热血沸腾。

沈慕云温润的眼睛里焕出耀目华光，风吹落了雪白的玉兰，一片片纯雅的花瓣落在光滑的黄檀木几案上，落在他水蓝色的衣襟上。

冷洵没有看花。

夜愈深，月渐明，沈慕云没有再说下去。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庭院里一片寂静。

战争的惨烈和胜利的喜悦交缠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你们别都呆呆地坐着不动呀，”谢长歌出言打破了沉寂，“可别辜负这样好的月色和美酒。”

她率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谢长歌的举动成功地带活了气氛。

“我记得你不喝酒。”沈慕云看见冷洵端起酒壶就往自己的杯中倒，将几案上的一盅冰糖燕窝粥推至她面前，“这是你一贯喝的。”

“那是我从前一贯喝的，”冷洵微扬了眉梢，清致的侧脸映着月光，“我闻着这酒香实在诱人。”

沈慕云不再说什么了，只微弯了唇角，温柔地看着她。

颜楚玄一个劲给谢长歌夹菜，谢长歌笑着让他自己多吃点，两人你浓我浓的羡煞旁人。

谢璃月只动了几下筷子就淑女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的姐姐和未来姐夫恩爱的模样，眉眼盈笑。

任武坐在对面痴痴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呷着酒。他不经意地偏过头，发现了另一道一直落在谢璃月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的来源便是坐在另一边的颜楚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谢璃月。

任武只觉得一阵热血上涌，“啪”地放下了酒杯。

“怎么？”冷琛诧异地斜睨了一眼临桌的任武，轻问，“哪里来得这样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