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有些晕，”冷洵抚了抚额，神色有些颓然，“想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一起去。”沈慕云目光里尽是关切。

“不，不用了。”她连忙拒绝，努力维持镇定，“我自己走走就好，一会儿就回来。”

从正厅出来，目及之处皆是一片辉煌的灯火。明明是夜里，惜月阁里璀璨的灯影却明若白昼，一派富丽喜庆的景象。

她一路走得极快，胸腔里的心剧烈地狂跳不止，方才若不寻个借口出来，怕是要在一众宾客面前失态。

深秋的夜晚，风里已隐有寒意，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行至一处有着玲珑假山，碧湖水榭的花园。

她停了下来，身体靠在山石上，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捂着胸口，努力想使剧烈跳动的心平息下来。

她原本想着，就在这几日寻个适宜的时机，当面和沈慕云谈一谈，问出那个深埋于心中多年的疑惑。

她要他承认他说过的话，要他承认他自己的心。

不想他竟会在老阁主的寿宴上当众宣告与她的婚事，如此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婚期就定在十二月初十，日子这样近，算来只还有两个月。

她扶着粗砺的山石，抬眸望着照夜的星空。

今夜繁星闪烁，星光璀璨。

她曾在寂静的山谷里看过浩瀚无垠的星海，从那以后，她每次眺望星空，都会不可遏制地回想起那夜的景，那夜的风，和那个临江而立，挺拔如玉树临风的人。

“趁着一切还未尘埃落定，我希望你能直面自己的心。”

她忽然想起那日与冷琛在后山比剑，他对她说过的话。

直面自己的心。

可直面了又能如何？

那个来去如风的人啊，甚至从未向她流露过任何感情。她尚且不知道他是否对自己有意，空明了自己的心又有什么用？

何况如今，沈慕云已当着宴席上的所有人宣告了他们的婚事，不出一日，就会传遍整个江湖。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了。

“冷大小姐，大喜啊。”

属于女子幽幽的声音，顺着夜风传了过来，带着无限嘲讽的意味。

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冷洵已经不用回过头去看她的脸了。

“你来做什么？”她冷声，面色生寒。

“来看看你啊，”谢晗从假山后面绕出，踱到她的面前，笑盈盈地回道，“顺便恭贺你一声。”

“既然要恭贺，怎么不在正厅当着一众江湖友人恭贺，偏要鬼鬼祟祟地跟到这里来？”冷洵眉梢微扬，泠泠音色如拂过的清寒夜风。

“我之所以鬼鬼祟祟地跟到这里来，自然是因为——”谢晗故意拖长了尾音，她眸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姣好的面容向前凑了凑，贴近冷洵的耳畔，“你心里有鬼。”

“你说什么？”冷洵的眼睛瞬间一片雪亮，闪身往旁边一掠，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警惕地看着她。

谢晗抱着剑，倚在冷洵方才所靠得山石上，唇角浮起一丝冷笑：“那日在那家破酒楼里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气色可比现在差多了。我记得是在数月之后，江湖上便有传言，说是你的病已被蜀中静望峰的医仙治好。”

谢晗微微站直了身子，从冷洵身旁绕了一圈，最后在正前方停住，平视着她的眼睛，眼底尽是探究：“你既然是去蜀中求医的，为什么当时不正大光明地告诉我你们的去处？而是躲躲闪闪地守口如瓶？”

她并不需要冷洵回答，只是快速地将自己的结论抛出：“可见你们根本就不是去蜀中求医，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这番自问自答地言论，冷洵听来只觉厌恶无比，她用寒如霜雪的眼睛冷觑谢晗：“无论我们去到哪里，都无需和你报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所往不是静望峰？”

“证据？”谢晗冷笑，“如果只有你，冷琛，还有那个陆丫头在，或许我真的一点证据都找不到。但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底绽出得意之色，“你莫忘了，你们身边还有一个人。”

冷洵眸光微变，却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不让谢晗看出任何破绽。

“你们身边的那个人，实在太引人注目。我当时就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剑，可那时我也只觉得眼熟，并没有想起来那是一柄什么剑。

“可是后来，我记起来了，那柄剑是残影。众所周知，当年是谁杀了苍垅寨寨主，又是谁夺了他手中的残影剑！”

谢晗眼底陡然迸出雪亮的光，“那个人，就是雪城望仙居的墨临风！”

冷洵心下一滞，几乎稳不住心神。

“雪城望仙居与中原交集甚少，你既是去静忘峰求医，墨临风又怎么会掺和进来？”谢晗逼近一步，厉声，“你说实话，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冷洵微乱的心神只持续了一瞬，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从容，她凝视着谢晗的眼睛，没有分毫怯意：“你只要稍作打听就会知道，墨临风在与我们同行之前，便已来中原寻药一年有余。他踏遍中原群山，遍访药店商铺，都没有找到入药的那朵奇株。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谢晗一愣，没料到她竟会忽然这样反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冷洵不去看她眼睛里的忿然，只是漠然地继续说道：“因为中原大部分珍贵的药材都在蜀中医仙那里。反正我们也要去一趟静忘峰，既然知道墨临风为寻这株药在中原耽搁得实在太久，不如索性卖个人情。所以我们就给他送了信，邀他同行。”

“你胡说！”谢晗神色一变，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找他的东西，只身去蜀中也就罢了，何必要与你们同行？你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冷洵一点也不介意她暴跳如雷的模样，只是不急不缓地反问：“你几时听过蜀中医仙的性情好到，只要有人登门造访，都任其予取予求？”

“哈，”谢晗失笑，“你的意思是说，蜀中静忘峰上的医仙谁的面子都不给，就偏偏只给你们御风谷的人颜面？实在可笑，你们何德何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