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万物肃杀的寒冬,三月的京都最是暖人。
京兆府的官差们不这么想,他们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街上巡逻,排查可疑之人。
只因盛京名门的官眷,大都会选择在此时外出上香祈福。
陈府尹大人再三强调,安全方面要做好防范,切不可发生类似佟家之事。
城西,慈恩寺。
昔日的大启皇家宗寺,如今虽然改天换日,但香火之鼎盛在京中仍是数一数二。
至于官妇们祈祷的内容,无非是盼望祖先保佑夫家仕途顺畅,母家在官场上站稳脚跟。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月儿年年跟随夫人和小姐进庙烧香,听得直打瞌睡。
夫人杜氏出身虎贲将军府,年少时嫁与佟家三房的佟墨,收起在家中的骄横性格。
在女儿佟瑶出世后,杜氏更是年年来慈恩寺上香,求佛祖保佑。
期间杜氏免不了碰到几个相熟的妇人,闲聊一些闺房话语。
因而无需这么多丫鬟仆役跟着,顺手赏了他们几个半天假,在庙中游玩。
“月儿妹妹,听说最近庙里新来了一位师傅,最善解姻缘签,你同我们一起去求一支?”
杜氏身边与月儿相熟的画眉,脸上略带几分羞涩,从旁鼓动道。
正常的女儿家满了十六岁,过了天真烂漫的时候,便要学会为自己的一生幸福考虑。
老爷仁厚,府中上下,凡是到了适婚年龄的丫鬟出嫁,会赠予其一些钱财作为嫁妆。
因此有人笑言,佟家哪是招下人,活脱脱一个善堂啊。
月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摇了摇头。
“画眉姐姐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小姐。”
知她是个实心眼,画眉倒也不勉强,随一帮小姐妹往佛殿走去。
迈开小短腿跑到庙后的观音池,月儿捧起肉嘟嘟的小脸,数起池中色彩斑斓的锦鲤。
一条,两条,三条......
当数到第一百二十条时,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从身后遮住了她的双眼,在其耳边轻语:
“哪家的姑娘长得这般可爱,待公子我好好调戏一番抱回家去。”
双眼被蒙的月儿有些无奈的嘟囔道:
“小姐,同样的话你说过五六回了,想让月儿我吓到,起码换一句吧。”
“哼,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转过身,只见来人袭一身素色华服,腰间别一把折扇,以一根白玉发簪束起青丝。
若观其貌其行,好一个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
走在大街上不知要引来多少少女的垂青,只可惜他是个女的。
即是悦来楼上的步子语,亦是盛京佟家的大小姐佟瑶。
“小姐你又把我丢下来偷偷跑出去玩了。”
月儿气鼓鼓的说道,话语中丝毫没有寻常主仆间应有的敬畏与隔阂。
捏了捏月儿的小脸,佟瑶笑道:
“对不起啦,小姐我这不是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兰馨斋桃酥吗,还热乎哦。”
想到酥酥脆脆的点心,月儿觉得再原谅小姐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但依然倔强道:
“小姐下次,下下次都不可以抛下月儿,月儿要永远跟在小姐身边。”
佟瑶哭笑不得,心想你日后嫁人,难道还要小姐我陪你嫁过去,嘴上答应:
“知道啦,一定带上。”
晌午时分,日稍偏西,阳光正盛。
佟瑶与月儿坐在菩提树下乘凉,顺带拿起一个桃酥品尝起来。
“挺好吃的吧?”
佟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是,兰馨斋的点心堪称京城一绝啊,母亲你要不要尝一下,啊,母亲。”
看着面前的妇人,佟瑶一个抖机灵从石阶站起尴尬道:
“母亲,您出来啦?”
杜氏白了女儿一眼,又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私会外男。
“我倒想继续待在里面,十九岁的姑娘还待字闺中,你叫我怎么说的出口。”
真是越想越气,自家女儿的容貌不差啊,颇有自己当年赛西施的美名。
貌似还上了什么胭脂榜第三,怎么就沦落到没人要呢?
刚才那几个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嘲讽说:
“杜姐姐,瑶儿这么大岁数不嫁人,莫不是想入宫为妃,替你们佟家再搏隆恩,何必呢?”
当时杜氏就怼回去:
“我家瑶儿比不得别人家的娇贵,十四岁便爬上老王爷的床,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呸,谁是你姐姐,我老爹当初就生了我这一个女儿,要是外边有人,我娘早把他腿打断了。
要知道佟家三房娶得一直都是将门出身的儿媳。
佟瑶知道母亲受了气,见四周没人,冲着杜氏撒娇道:
“母亲最疼瑶儿了,下次再有人问,您就说瑶儿立志追随姑奶奶扶危济世,终身不嫁。”
“我看谁敢说姑奶奶的坏话。”
本来杜氏听着挺欣慰,但后面味道怎么变了,赶紧甩开佟瑶的手。
“什么叫学你姑奶奶,你还想当我们佟家的小姑奶奶?给我趁早把这想法扔到九霄云外去。”
佟瑶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杜氏一脑门子官司。
小时候佟瑶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发烧咳嗽,急的杜氏整宿整宿睡不着。
向来不信鬼神的她,为了女儿是拜完菩萨拜三清,漫天神佛求了个遍。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杜氏忍痛将佟瑶送到那位传说中的大姑母身边,整整五年没见过面。
好不容易病治好送下山,佟瑶给了父母一个天大的惊喜,喜欢扮男装云游江湖。
起初杜氏还挺支持女儿的,扮久扮呗,自己小时候不也想效仿前人做个巾帼英雄。
况且现下正值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女儿家又不需要上阵杀敌的,危险不到哪去。
扮到十九岁的年纪,佟瑶的兴趣不减反增,杜氏自觉命苦,摊上这么个女儿。
“当初同意你随大姑母学医习武,我就够后悔了。”
“你要敢学她不嫁人,为娘我...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估计杜氏这次是被人气得动了真火,佟瑶挽住母亲的手臂劝慰道:
“我总不能在街上随随便便拉一个当您女婿吧。”
“反正今年你得给我挑一个合眼的,让我过过目,要不然别怪我插手你的婚事。”
“我看林家的孩子就不错,打小你们......”
佟瑶捂住耳朵,尝试抵挡母亲的催婚魔音。
“说过多少遍了,我跟思晟哥哥只是朋友,母亲再说,瑶儿便告诉爹爹。”
杜氏一根细指戳了戳佟瑶的额头,没好气道:
“亏你记得你父亲,也不想着替他在佛祖面前多烧几柱香,保佑我们一家早日团聚。”
佟瑶俏皮道:
“嘻嘻,母亲不是帮瑶儿上过了吗,有道是心诚则灵,父亲要再不回来,我便去屏州寻他。”
吃着糕点的月儿,嘴中呜呜道:
“吾...咽...去。”
佟瑶摸着她的小脑袋,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
“放心,小姐出门怎么会不带上月儿呢,你先咽下去再说,小心像上次一样呛到。”
“你啊想一出是一出,等你爹爹回来,看他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看着主仆二人,杜氏叹了口气,全府上下唯一能让佟瑶收敛点的怕是只有自己的夫君了。
行至庙门口,忽见一人慌不择路的冲上前来,佟瑶伸手拦住,定睛一看是自家的管家福伯。
杜氏不知何故心中一紧,慌忙问道:
“福伯,可是家中出了变故。”
“夫人,大事不好了,老爷被抓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