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主君被捕,主母卧病。
宣烨四年的这一夜,佟府几乎无人可以安然入眠。
身为主子的佟瑶需要衣不解带的照顾母亲,而下人们则惴惴不安,寻思着为自己另谋出路。
平日里类似佟家一般的京城高门大户,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抢着上门送拜贴,希望赢得佟大人的青睐,从此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因而府中的下人们各有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以便知晓什么钱该收,什么钱不该收,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不能做。
昨日朝堂之上,众官员对自家老爷的弹劾,在某些人的刻意渲染下,早已化作了各个版本的谣言,流传在府中丫鬟仆役之间。
寅时初分,佟瑶让福伯唤来家中的下人们在前厅集合,说有要事宣布。
大半夜把自己从床上叫起,大小姐却迟迟不露面,下人们不禁议论纷纷:
“我听顾大学士府中的李四说,咱们家老爷犯的可是死罪,全家都得充军发配,我寻思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向小姐要回卖身契,大不了工钱不要了,小命要紧。”
“你想的倒挺好,可惜清河郡主府的张三告诉我的,老爷在任上突发疫症,已经不治身亡了,屏州百姓暴动,当地知府上表陛下,认为是老爷耽误了赈灾。”
“你们都错了,宫里的喜公公亲口对我说的,是老爷不愿小姐入宫为妃,因此惹得皇上龙颜不悦,下旨降罪,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才撬开他的嘴。”
“真是越想越气,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绝后的东西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下辈子继续做太监吗?”
“对对,你花的钱多自然消息更准确,我起初还没琢磨过味来,咱们大小姐长得是貌比天仙,怎么在闺房里待了那么多年,都没人来娶,敢情是陛下看上了。”
“唉,到底是红颜祸水,佟家百年的基业居然毁在了一个女子手上,地下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活过来,大骂老爷养出了个败家玩意儿。”
旁边一小厮往地下啐了一口痰说道:
“呸,还才女,我看明明是害人精,女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蜡烛一吹,床上一躺,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马上京兆府的人来抄家,说不定我们都得跟着发卖。”
“不知下一家老爷有没有佟府气派,我可干不了挑水洗菜的活计。”
大虞开国百年,自诩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民智大开,但在一个以男子为主导的社会,怎的出了事依旧喜欢往女子身上泼脏水,觉得是她们害得自己吃苦受罪。
男的倒也罢了,女子也不放过女子,不得不承认,其本身便是一种笑话。
忠心耿耿,服侍佟家三代的老管家福伯听不下去,上前喝斥道:
“以前佟府圣眷不断时,老爷夫人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以至你们要如此诋毁小姐。”
“隔三差五的便放你们几回假,过年时还总是惦念着你们家中的老人,府中出钱让你们捎上一些好吃的回去敬孝心。
“现下府中刚出了一点事,个个急着找下家,争着当那白眼狼?”
大多数下人闻得此言沉默不语,但依旧有那精明的跳出来,不岔道:
“福伯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账也不是这么算的。”
“你在佟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估计早就捞够了油水,自个儿家中是有屋又有田,儿子儿媳妇又争气,听说去年刚给你添了个大胖孙子。”
“你说我们是白眼狼,我倒觉得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就是,就是,凭什么不能说?”
“他佟家祖先原本不过一贩夫走卒之辈,靠的便是手上些许蝇头小利起的家,期间不知做过多少男盗女娼之事,现如今做几件善事就想让人说他家的好,我们村的母猪都能上树了。”
可怜福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此时也被气得须发皆颤,嘴唇直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不免凄凉道:
莫非真应了那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连混账小人都能对自己蹬鼻子上脸了,老爷远在外乡生死难料,夫人又出了事,只靠小姐撑得起风雨飘摇的佟府吗?
幽兰阁里,佟瑶伏在自己的梳妆台上,小憩片刻,忽听得屋外人声鼎沸,黛眉微蹙,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月儿蹑手蹑脚的穿过庭院,却见小姐已然起身,于是敲门而入,一边帮着佟瑶浣洗青丝,一边打起了小报告:
“小姐,我刚才跑过去前厅瞄了一眼,福伯快扛不住了,一群人吵翻了天,都在说小姐您和老爷的坏话,听得月儿想冲上去揍他们一顿。”
佟瑶简单的洗漱后,拾起粉黛浅浅的在眉上勾勒了几笔,再从柜中寻出一件鹅黄色的便服换下昨日的素衣。
看着镜中的自己,佟瑶学着杜氏揉了揉脑门,不仅要应付柴米油盐,更要提防下人之中的鬼蜮伎俩,母亲管家确实不易啊。
历来世家大族因根系错综复杂最后祸起萧墙的不在少数,佟家虽不如前者历史悠久,但树大根生,蛀虫自然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佟瑶化身步子语游历京都为的就是不伤及无辜,而四处搜集线索证据,本想等父亲回来,再对府中毒瘤徐徐图之,辅以良药祛除。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想趁火打劫,那就怪不得她快刀斩乱麻。
离京前把事情办了,也省的他们在外乱说,败坏我佟家门风,虽然已经被自己败了不少。
“月儿前面开路,看本小姐如何扫荡这群魑魅魍魉,真以为我佟瑶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