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儿媳,嘴碎的厉害,佟瑶离得老远,就听她在驿馆外骂骂咧咧的。
不单单是在发泄对福伯的不满,其中还夹杂着对佟府的污言秽语。
佟瑶拾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暗中发力,屈指射出,打在了妇人的小腿肚上。
“哎呦”,妇人吃痛叫喊一声,脚跟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身旁仆役见主母摔倒,没有第一时间去扶起她,反而面露讥讽之色。
该,谁让你对我们呼来喝去,不把我们当人看,自己是个杀猪户的女儿,还有脸嫌弃我们。
妇人被搀扶起来,心有余悸,莫非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双手合十拜了拜。
如果不是佟瑶瞧她眼熟,认出是福伯的儿媳,便不只是打折一条腿了,嘴巴也得缝上几天。
“小姐要不让福伯随我们一起走吧,看他儿媳妇的跋扈的劲儿,定是个难缠的主。”
月儿自打进了佟府,受过福伯不少恩惠,不愿见他为此受气。
“你不用烦心了,离京前,福伯与我谈过了,你总不能让人家见不着孙子吧?”
佟瑶迟疑了一下,对画眉说道:
“画眉,你要不回家看上一眼,你随我们去江南,此生怕是很难回京城了。”
江南距京城路途遥远,一路上车马劳顿,又要换乘舟车,甚是辛苦。
佟瑶与月儿有武功在身自是不怕,而画眉身子骨弱些,未必禁得起折腾。
“是啊,画眉姐姐,前天你不是还求了一支姻缘签吗?签上怎么说的?”
“还有这事?”如果画眉真有意中人了,佟瑶不好勉强。
随身携带的几件饰物也算价值不菲,赠与她当嫁妆,不枉主仆一场。
画眉羞恼的看了眼月儿,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提了,那位大师说我,命中带煞,三十岁前最好不要嫁人,否则......”
“否则什么呀?”
月儿呆呆地问道,丝毫没有注意到佟瑶在画眉身后比划,让她收口。
“否则克夫!”
“呃,姻缘这种事,向来讲究个缘份,大师的意思,或许是你在三十岁前遇不到合心意的男子,三十岁后儿孙满堂也说不定。”
画眉一脸苦闷:“小姐,别安慰我了,真要信他的,我还不如直接出家算了。”
在女子普遍十五六岁成婚的前提下,男女双方努努力,三十多岁都能抱上孙子了。
佟瑶本想说,大不了我陪你,但杜氏就在床上躺着,万一能听见她们的谈话,非得气吐血。
“咚咚”,屋外轻轻的两声敲门声响起。
“佟小姐,驿臣找您有事,他在前厅等您。”
佟瑶有些疑惑,驿臣找她做什么,回了句:“知道了,下去吧。”
“月儿,你昨晚没付钱吗?”
月儿辩解道:“怎么可能,我明明付了他二十两银子,换成普通客栈能住三个月呢。”
一下给二十两?亏你跟我走南闯北,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吗?
佟瑶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再多怕是无用,叹了口气:
“记住我们是被抄家了,我们现在很穷,穷到连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来花,听到没有?”
“可是小姐,铜板掰开不就用不了吗?”
“听我的没错,我说它能花,它就能花,你照着说就行了。”
“哦。”
画眉忧心忡忡道:“小姐,不会有事吧?”
“顶多敲敲竹杠,算是破财消灾了。”
若是财破了,灾未消,自己便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反正驿馆里不还有个佟大人。
......
驿丞一职,虽不入九品之流,不能称之为官,只能称之为吏,但也要分是哪里的驿馆。
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寻常官邸的家仆走出来,都要比外地四五品的官员架势大。
更何况,此地驿丞有幸认了宫里一位高公公做干爹,自诩靠山够牢,算盘打得比一般人精。
昨日,佟府一行下榻驿馆,他一方面好吃好喝的供着,另一方面派人去城内打探消息。
刚才小厮回报,不想竟是佟家落难至此,驿丞暗想发财的机会来了。
随便一个丫鬟都能掏出二十两银子,那佟夫人和佟小姐身上又有多少油水可捞呢?
驿丞让人为佟瑶奉上一杯茶,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说道:
“京郊荒野之地,拿不出什么好茶,还请佟小姐见谅。”
佟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
“驿丞过谦了,我本就不是懂茶之人,何谈好坏,不知驿丞找我何事?”
“佟小姐快人快语,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这驿馆平日开销,皆仰仗官府发的几个银钱。”
“原是勉强度日,可贵府上下吃喝用度,小馆实在难以承受。”
“素闻佟小姐机智过人,可有法子助我渡过难关。”
废话一堆,不就想要钱吗,佟瑶不好当面发作,只得虚以委蛇道:
“驿丞难处,佟瑶业已知晓,只是抄家时没能带出多少值钱的东西。”
“这样可好,不劳烦驿馆众人,住宿的帐已经付了,接下来的饭菜我等自己做。”
想这么容易把我打发了,做梦,驿丞收起笑容,亮出自己的王牌。
“光是这样,还是不够啊,馆内备下的时蔬都是要送往宫里。”
“经由尚膳监的高公公清点,少不得分毫啊!”
佟瑶心里冷笑,一个管后厨的也敢拿来压自己。
“驿臣殊不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道理。”
听出佟瑶话里有话,驿丞收起之前的轻视,捏了捏鼻梁下的八字胡。
“在下愚钝,请佟小姐明示。”
见他上钩,佟瑶身子后倾,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回道:
“出京前来我府上宣旨的孙德海孙公公说,陛下最近有心整治宫廷,要清出一批害虫。”
“不知驿丞口中的高公公是否名列其中呢?”
驿丞脸色阴沉不定,老东西喜好赌钱,认他们这些干儿子,就是方便盗卖宫中古玩字画。
以往是查的不严,如今细察之下,难保不会失手被抓。
“咳咳,佟小姐所言甚是,在下与高公公不过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交情。”
“哦,我就是随口一说,驿丞不要往心里去,明日我等便启程离开,不再叨扰。”
驿丞挤出一张笑脸:“好说,好说。”
待佟瑶走后,驿丞向屏风后招手,向前去打探消息的短袍小厮问道:
“那丫头说的可是真的?干爹是否出事了?”
“回驿丞的话,小人打探消息时,顺路绕了一趟,去拜见高公公,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但......”
驿丞不耐烦的拍了下桌子:“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哑巴啦?”
“但听出宫采办货物的公公们说,宫里确实在裁人,而且下场不是很好。”
驿丞皱眉:“也就是说你也不清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要不小人再去跑一趟,为您探探风声?”
驿丞沉吟片刻,“免了吧,别把你再送进去,该怎么样怎么样吧。”
“是,大人我这一来一回,又在客栈住了一晚上,这个......”
小厮向他搓了搓手,得到的却是驿丞的一声斥责。
“我都没开张,哪来的钱,下次遇到肥羊了一并给你。”
挥手让他退下,小厮心里直犯嘀咕,又是下次,这都多少次了。
小厮走出驿丞的住所,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踪,走进附近一处密林。
“小姐,我都按您教我的,同驿臣说了一遍,他没有起疑心。”
佟瑶掏出五两银子给那小厮:“辛苦你了,这是赏你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驿丞将他叫进去之前,佟瑶抢先一步找到小厮,许下报酬。
小厮接过银两放在牙边咬了咬,是真的,捧着银两谢过佟瑶。
“以你对你家驿丞的认识,他会去核实你说的话吗?”
小厮认真想了想,摇头说道:
“驿丞贪是贪了点,但为人做事小心谨慎,至少在您走后,他才会派人去高公公府上查探。”
“那就行,银子收好,记得过些日子,化成碎银子再花,省的别人看出来。”
佟瑶转身离开,忽闻驿馆前方有马蹄之声响起,似有故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