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跟随温庭筠在周围走动,却心不在焉。温庭筠自是看出她的走神,也不点破。逛了一圈方才自言自语道“我看这个时辰,那些才子也都做出诗句来,不如现在便回去看看?”
鱼幼薇双眼一亮“好啊好啊,老师,我们快回去吧。”伸手拉着温庭筠的衣袖,加速往回走。
温庭筠摇头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
两人回到凉亭处,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齐了。凉亭内,作诗声,辩论声,不绝于耳。鱼幼薇跟在温庭筠身后,慢慢走入凉亭。虽是低着脑袋,可眼神却四下瞄看。
终于看到人群里,那个风姿卓才的男子。笑意温尔,与人吟诗辩论,端是风华潇洒。
鱼幼薇觉得自己不对劲,似乎,心里意动了。
李亿察觉有人看着自己,回身一看,却见温庭筠站在不远处。顿时脸上大喜,迈着步子走来“学生李亿拜见温先生。”
温庭筠含笑道“原来是你,多日不见,身子可好些了?”
李亿也是入京赶考的士子,谁知到了京城,因为水土不服,并了一月有余。好在遇上温庭筠,帮他寻了名医治疗,眼下一见,已经大好,不会影响两月之后的科考。
“多谢先生挂记,学生已经大好。这位是....”李亿看到温庭筠身后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样貌不过十岁出头,很是诧异。
温庭筠笑笑“瞧我,这是我最小的学生,你唤她鱼又便是。”
鱼幼薇闻言,大大方方,拱手行礼。“鱼见过李公子。”
李亿拱手还礼“亿见过鱼公子。”
一阵寒暄,两人算是结交。此时,一人高喊“这对答的时间就要到了,还没有交诗作的士子请快一些。”
众人一时纷纷提笔,加快写作。
鱼幼薇觉得好奇“老师,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庭筠捻须一笑“这是诗会的传统,以一炷香为期,作诗者按照题目作答,得胜之人,可得奖励。”
“奖励?”鱼幼薇兴奋“是什么奖励?”
“这...年年都有不同,去年是一副李太白的真迹,今年不知是何物。”温庭筠想了想,看向一旁的李亿。
李亿笑笑“今年,是一方端砚。”
端砚,那可是砚台中的极品,因为难得,京城里曾炒作道千两银子一方。如此这般,鱼幼薇甚是心动。
“怎么,想要?”温庭筠见她如此,趣味道。
“那可是端砚。”鱼幼薇叫嚷道。
也不知为何,李亿竟觉得眼前的男子笑起来,甚是好看。鱼幼薇兴致勃勃问“我能参加吗?”
李亿道“自是可以,在场之人都可参与。”说罢,引着鱼幼薇来到一处桌台,让她自行写诗。
不一会儿,诗作都被收集好,等待评委评判,整理出结果。鱼幼薇翘首以盼,看着那中间桌子上的端砚,心痒难耐。
温庭筠正跟几个好友高谈阔论,品酒赏诗。本来众人想邀请他做评委,温庭筠却委婉拒绝,说自己的弟子也参与其中,若是评论,有失公允,不如由其他人评论。
其他人听了,深感温先生为人光明磊落。
实在等的难受,鱼幼薇走到凉亭外的水桥上,看着湖里的鱼发愣。输还是赢?她心里忐忑不安。
李亿走到旁边“鱼公子很喜欢那方端砚?”
鱼幼薇诧异回身“李公子不喜欢?”
李亿笑笑“鱼公子师从温先生,已经比旁人幸运许多。这砚台不过是死物,有它没它,都掩盖不了一个人的才华。”
鱼幼薇想想,反驳道“这砚台或许不值当,可这比试结果却值当。你看今日在座的,哪个不是薄有才名,能脱颖而出者,必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
李亿一愣,觉得十分道理。砚台不算什么,这胜利者的名号,却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他拱手行礼“在下受教。”
鱼幼薇被弄的脸红,低头回礼“小子妄言,公子莫见怪。”
两人相视一笑,忽听人高喊,结果出来了。众人一时纷纷回到亭中,围观结果。
结果是李亿胜出,夺得砚台。他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从先生手中接过砚台。鱼幼薇跟着鼓掌恭贺,可心里微微失落。
结果出来,众人散开,有人离去,有人继续赋诗,有人对结果开始品评。
比赛的诗被人挂起,让众人品鉴。鱼幼薇上前看着他人诗作,觉得深有才气,但让她服气的,也只有李亿的作品。
李亿跟众人寒暄完,见鱼幼薇就要离去,追赶上前。
“鱼公子留步。”
鱼幼薇看一眼温庭筠,在他点头后方才停留。“李公子何事?”
李亿上前,将手里的砚台递给她,微笑道“赠与公子。”
“这....”鱼幼薇不解,眨着漂亮的大眼道“这是何故?”
李亿道“我见公子甚是喜欢,不如赠与公子。不瞒你说,公子方才的话令在下颇有领悟,故而,这就算在下的谢礼。”
鱼幼薇有些啼笑皆非“公子说笑了,不过一句闲聊,哪里就当得你这份谢,公子实在严重。”
李亿严肃道“鱼公子莫不是嫌弃在下,不愿与在下结交?”
“这....”
“收下吧。”温庭筠开口道。
他走过来,在鱼幼薇诧异的眼神下,一边扇扇子,一边笑的古怪“李公子既然如此有诚意,你便接受又如何。不过一方砚台,有什么好推脱。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明日请了他来府中一聚。”
“正是,还请鱼公子莫要嫌弃。”李亿双手捧着砚台递到鱼幼薇跟前,鱼幼薇知道,再拒绝下去,就真是矫情,让人下不来台了。
“也罢,李兄既然诚意相交,鱼又也不矫情,明日再家,恭候你的光临。”鱼幼薇委实喜欢这砚台,眼下拿到手,心里自是欢喜。
两人便约好时间,明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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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李亿如约而至。
温庭筠在长安城内的一处别院里,一个小厮引着李亿往里走。穿过前堂跟回廊,来到一处水榭。
“公子稍等,我家主人稍后就到。”那下人说完,便安静退出,徒留李亿在水榭内。
此时已经初夏,天气有些燥热。好在水榭内,清风徐来,吹散了热气。
李亿看着那含苞待放的荷叶花苞,连着一片绿油油的荷叶,微风一吹,莲叶抖动,令人心旷神怡。
忽而,身后传来一声问候。李亿回头一看,见一妙龄女郎身着鹅黄绢丝裙衫,亭亭玉立在眼前。女郎花容月貌,明亮的眼如午夜星辰,笑面如花。
可,这女郎为何有几分眼熟,李亿一时看的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女郎轻声娇笑“李兄,才一日未见,你却不认得我了?”
李亿看她神态,这...这不正是昨日的鱼公子“你是鱼又?”他诧异地瞪大了眼,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自己觉得他的笔触略显娇气,自己还当她年纪小,力道不足,眼下看来,竟是误把娇娥当男子,实在罪过。
“女郎恕罪,在下眼拙,竟未认出你的身份。”李亿拱手行礼赔罪。
鱼幼薇蹲身行礼“是我不懂事,怎能怨怪公子。”
这时,温庭筠姗姗来迟“李亿已经到了?”
两人起身见礼,温庭筠摆手,让两人坐下。此时不到午宴,下人还在筹备,鱼幼薇为两人斟茶倒水,坐在一旁。
“子安莫怪,我这弟子被我惯坏了,甚是调皮了些。”温庭筠嘴上这样说,可眼里全无责怪。
李亿哪里敢责怪,直说不敢。偷瞄一眼鱼幼薇,见她娇俏瞪眼看自己,霎时微红了脸。
温庭筠不戳破,淡淡道“幼薇,你去看看厨房准备的如何了,嘱咐他们,把那坛女儿红开了。”
鱼幼薇点头离去,留下两人私聊。
“子安觉得我这弟子如何?”温庭筠率先发问。
李亿忐忑,不知他想问些什么,谨慎道“鱼小姐才思敏捷,秀外慧中,不愧是先生的弟子。”
温庭筠凝视他一眼,捻须笑道“哦,那,嫁与你可好?”
李亿惶恐,一时红了脸,心里欢喜又害怕。“这..这...先生莫打趣学生。”
“怎么?你不乐意?”温庭筠脸色一变,严肃看他。
“非也非也,在下自然是乐意的,可..可不知小姐心意如何?”李亿红着脸,表明自己的心意,全然一副痴情少年郎的模样。
温庭筠见他慌张至此,哈哈大笑“好好好,你既然乐意,我便当一回媒人。你放心,若是蕙兰没有此意,我怎会做主。”
李亿大喜,能得如此女郎,自是艳福不浅。
“我视她为女,你可莫要薄待了她。”温庭筠嘱咐道。
“先生放心,学生定当是她如珠如宝。”李亿已经开心地忘乎所以。
鱼幼薇知道后,自是开心一番,双方约定,待恩科之后,便上门提亲,结双方秦晋只好。那时候的鱼幼薇哪里想到,这一嫁,便毁了自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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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恩科结束,李亿迫不及待迎娶鱼幼薇过门。鱼幼薇身着大红的嫁衣,娇羞上了花轿。
新婚燕尔,在那一场繁花似锦的梦里,鱼幼薇过过一阵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两人如胶似漆,恩爱缠绵,一起吟诗作对,围炉饮酒,好不畅快。
很快,恩科的结果下来,李亿高中状元。那一日,他踏马而行,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世人的喧闹声中,在鞭炮锣鼓声中,迎来了人生的巅峰。
也迎来了鱼幼薇的噩梦。
一日,鱼幼薇正堪堪起床,昨日疲累,睡的晚些。
忽然,几人推开房门进来,不待鱼幼薇反应过来,已经被几人制服在地。鱼幼薇惊慌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未料,一衣着华丽的女子从门外走来,那女子眉眼端庄,却神情狠厉。她走上前,坐在首位,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鱼幼薇“你就是鱼幼薇?”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我夫君可是新科状元。”鱼幼薇叫嚷道。
那女子斜视她一眼,冷冷道“掌嘴!”一个仆妇上前就狠狠甩了鱼幼薇几巴掌。鱼幼薇被打的发鬓凌乱,脸颊红肿,冒出一丝血痕。
“你到底是谁,竟然随意折辱她人。”鱼幼薇气疯了,这是哪里来的泼妇,竟然到她家里打人。
那女子嗤笑一声,不说话。眼前的仆妇却叫骂道“呸,你这不知廉耻的小贱人,也敢自称李郎的夫人,我家小姐才是李亿明媒正娶的夫人,正宗裴氏贵女,而你,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外室。”
鱼幼薇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什么?“你胡说,我才是李郎的夫人,我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
那女子摸摸自己手上的金镯子,耻笑道“哦!那不如,让李亿亲口告诉你。”说罢,对着门外喊道“夫君既是回来了,为何不出来说道说道。”
半响,李亿被一粗婆子推了进来。他看到裴氏,抖得厉害。“夫人怎么入京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鱼幼薇见到李亿,本想喊他救命,可他一开口,就戳破了鱼幼薇的希望。夫人,他在叫谁夫人?
她难以置信看着他,李亿全完全不敢看她的眼睛。
裴夫人坐在首位,笑的嘲讽“鱼幼薇,这下可明白了?”
鱼幼薇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使劲挣扎道“不,这不是真的,李郎,你说话,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李亿怯弱,看看鱼幼薇,有看看裴氏。在裴氏狠厉的目光中,抖声道“蕙兰,我..我早已娶妻。”
这就是晴天霹雳,鱼幼薇颓然跌坐在地上,眼里全是泪水。
“夫君,想不到你来一趟京城,不仅考了状元,还纳了一房美妾,这可真是正事私事两不误,一样也没耽搁。”裴氏站起身,看着李亿。
李亿笑地尴尬“这..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实在是温先生的好意,我推脱不过。”
“温先生?”裴氏挑眉,看一眼鱼幼薇,这贱人,还跟温庭筠有联系?温庭筠在士子中很有名望,自己的家族,也敬着这位先生。
“是是是,她是温先生最小的弟子,温先生做媒,我实在不敢推脱,权宜之计,才答应下来。”李亿将过错都推给别人。
裴氏扫一眼鱼幼薇,不知想了什么,嗤笑一声“也罢,我就给温先生一个面子,既然纳了,那就纳了,这府里,也不差这一个小妾。”
裴氏带着下人离开,李亿不敢多言,只吩咐婢女好生照看,跟着裴氏离去。
“夫人....”婢女小声喊道。
鱼幼薇坐在地上,恍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