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郑家母女是没有和何家兄弟安排在一桌的。但是知雅却热情地提议说，要和铭均坐到一起去。铭均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知雅看着铭均的脸，安静地微笑着。十几年的家教，使得她一直保持着端庄文雅而亲切有礼的举止，但是有心的人，一定可以看出她不自觉焕发的喜悦之情。

赵家的人，包括芸书，自然坐在一起。而何家的人，以及与赵家关系极为密切的亲友，加上知雅，则坐在另一桌。而郑太太，她没有跟着女儿和何家人坐到一起去，而是和赵家其他的亲戚朋友坐到了其他桌去。

今天的灵蓁，换上了一身西式的浅酒红色连衣裙，裙长及地。她将那一头长发高高地盘起，露出了十分柔和优美的肩颈线条。在酒席开始时，她便走到钢琴边上的话筒前，简要地说了几句话。底下的客人多安静地听着。芸书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又转头和文渊耳语了什么，文渊也点了两下头，压低声音，听起来像是一直照顾的妹妹终于长大了一样，像抱怨，但更是充满宠爱的感慨，“灵蓁这个小姑娘呀。以前她很少站在人群面前讲话的。小时候亲戚朋友来拜访，她打声招呼就跑。”

这时，灵蓁已经讲完了话，走下台来。厚重的钢琴布也被人掀开，饭店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钢琴手走上前来，端坐在钢琴前，郑重其事地揭开钢琴盖，如山涧泉水般悦耳柔长的琴声从指尖流淌开，随着空气浮沉而轻舞，为这间宴会厅增添了一抹亮色。

铭诚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灵蓁。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珍珠项链，与酒红色的衣服交相辉映，更显得她的皮肤如雪如玉，面容楚楚动人。

“灵蓁姑娘，从小就和你们兄弟俩很熟悉吧。”知雅凑近坐在她左侧的铭均和铭诚，轻轻问道。

“那是。以前的江城，何家、赵家，还有一个方家，三家关系特别密切。三家各自的亲朋好友，与另外两家都多少沾点亲带点故。再加上父母从年轻时就相识，算得上是老朋友，所以我们这一辈的人，也走得比较近。”铭均说道。

“方家？我怎么不曾听说过呢？”知雅好奇。

铭均和铭诚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随后铭诚接下话来，“方家十几年出了一场意外。这场意外，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江城的人，不过把它当成一件耐人寻味的轶事罢了。”

“意外？”知雅有些震惊，“那方家的人……”

“都下落不明了。”铭均说着，不自觉地垂下眼来，瞟了一眼自己的手。

“你们一定很难过吧。”知雅的语气也不由得沉重下来，“像赵家，有一个灵蓁姑娘与你们玩得那么好，在方家，肯定也有你们童年的好朋友。”

“是啊。”铭诚见铭均还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没有接话的意思，便开口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家庭吧。”

“我？”知雅或许是没有预料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微笑地说道，“我的家庭，应该跟你们也差不多。只是，我是家中的独女，所以家里的长辈会比较宠爱。但是，我真的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呢。从小我只能和丫头们一起玩。并不是说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是每次和她们玩的时候，都怕母亲看见会说。和她们稍微一打闹，母亲就要瞪我一眼，弄得丫头们也不敢再和我亲近了。”顿了顿，知雅又说道，“但父亲就不一样了。他为人比较随和，看见我和丫头们玩在一起都不会说什么，有时候也会过来陪我们一起打闹。母亲说我没有一个‘大小姐’的样子时，父亲还会帮我和丫头们开脱呢。”说起这些时，知雅的嘴角无意识地上扬，不像先前那种在他人面前有意表现亲近与热情的笑容。可她那样单纯而真切的笑容很快就收敛起来，又恢复了那副温和而克制的模样，“可惜父亲十几年前离开了我们。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铭均和铭诚听了，没有说话。他们本来想从知雅这里问出更多事情的，可油然而生的同情心让他们都住了嘴。铭均甚至想伸出手安慰她。他表达自己的关心时，常常无意识地用上肢体动作。可是碍于礼貌，他只好轻轻地触了一下知雅放在桌面上的手腕。

知雅感觉到他的动作，没有收回手，只是保持着原先的坐姿，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听母亲说，父亲应是出家去了。以前我会很难过，但是现在我觉得，或许这就是父亲心底想要追求的事物呢。我应该高兴才是，对不对。”

铭均安静地点了一下头，笑容儒雅而温暖。

可这，已被他身旁的人，默默地当作了别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