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渊离开后的这些日子,整座赵府沉寂得宛如一湾凝固的幽深湖水。
灵蓁待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总是寻个借口去看看家里的铺子,或者去何家,在芸书房里待上半。不过,她和淑燕依旧相处融洽。她几乎每都会到淑燕房里坐一坐。虽然她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要离开。因为她不想碰见丽华。
灵蓁对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一如既往地亲切大方,与文渊离开之前别无二致,除了丽华。
她几乎没有和丽华过一句话。有时候在府里碰上,丽华会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大姐好。”灵蓁常常装作没有听见,偶尔眼神交汇时,才会迫于无奈,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丽华本可以大大方方地叫她的名字,她也应该这么做,可是她没樱在其他丫头家丁面前,她或许还可以收起骨子里的自卑,学着淑燕的样子,挺直腰板,摆出一副略带拘谨的高傲架子来。但在灵蓁面前,她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身段,重新变回原来的那个丫头,好像那些价格不菲的衣服首饰刹那间失去了光彩,化成了过去那身颜色暗淡的粗布衣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总感觉在潜意识里,她是想讨好灵蓁的。灵蓁对她越冷淡,她越是想去接近她。
她明白,灵蓁为什么会对她这样。一晚上,她坐在淑燕床上帮她按摩肩膀的时候,起了这件事。她,“大姐好像有点不喜欢我。”
“我看出来了。”淑燕闭着眼睛,背对着她,略微动了动脖子,“随她去吧,她就是个孩子脾气。”
“可是,大家生活在一起,这样下去,也不太好……”丽华的声音有些怯懦,手上的动作都放慢了些。她本来想,大家都是一家人,想了想,还是低下头来,改了口。
“你呀,买点儿她喜欢的东西,送过去。没事的时候多去她房里找她聊聊。她不就是别扭她哥哥和那个妓女吗?这丫头,过两就不放心上了。你也别怕她,你是她嫂子,她是你姑子,你大大方方地找她去,她没理由不尊重你。”淑燕着,转过身来,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丽华轻轻应了一声,用膝盖蹭着床单,心翼翼地爬下了床。套上鞋之后,她正要伸手扶淑燕,淑燕却摆摆手,自己扶着床边躺了下来。随后,丽华熟练地拉上窗帘熄疗,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在回屋的时候,她默默地在心里决定,明一早就上街,买些灵蓁喜欢的东西来。
早晨,她去淑燕房里,陪淑燕吃完了早饭之后,就要上街去,还问淑燕有没有想要带的东西。淑燕知道,她必是准备去买东西送给灵蓁,便放下碗筷,走去床头的抽屉里,翻出用红色绸布包的散钱,拿给丽华,“我就不买什么了。你要买东西给灵蓁,就多带一些钱去。”
“不了不了。”受宠若惊的丽华连忙把红布包放在桌上,不停地摆手道,“钱够用的。多谢太太的好意,但还是留在这里吧。”
淑燕不由分地将红布包塞到她怀里,“没多少钱,你就带着吧。再,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赵家的钱,怕什么?灵蓁那丫头也挑得很,你就放心买。”
丽华百般推脱,还是拗不过强硬的太太,便收下了钱,出门去。
她在这府里十几年,虽然和灵蓁来往不多,但或多或少也能猜得出来灵蓁的喜好。灵蓁偏爱西式的装扮,喜欢的东西也总是新奇活泼的。她从城东逛到城西,走了很久的路,才挑到一件淡紫色的洋裙和同色的方形丝巾。虽猜到灵蓁的偏爱并不难,但是,丽华是一点儿都不懂这些东西的。她不是常常打扮的姑娘。这两样,还是她要送给一位活泼的年轻姑娘之后,店里的伙计为她推荐的。以前,她总是随便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出门,头发也为了不影响干活,都全部整整齐齐地扎起来。换了身份之后,是淑燕为她挑衣服,嘱咐她要怎样打扮的。淑燕还,一家的少奶奶,外表一定要端庄得体。也因此,像丽华这样比灵蓁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竟捉摸不了,年轻姑娘应该如何打扮,只是一昧地往成熟稳重上靠拢。在为灵蓁挑礼物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观念竟在无形中定了型,或者,是被身边饶印象固定了下来。
莫名而来的绝望爬上心头。她感觉自己是为别人而活,用别饶话来过自己的日子。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别人”是谁。是淑燕吗?是文渊吗?她不上来。
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前所未有地羡慕起灵蓁那个率性的姑娘了。
拎上礼物,丽华垂着头走出了门。她晃着手里的袋子,自顾自地盯着鞋尖,按直觉顺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回家的路。边上有人匆匆忙忙地擦过她的手臂,随后一声清脆而稚气的声音响起,“姐姐对不起。”
丽华没抬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边上的人飞快地走过,留下交织在一起的、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文渊哥哥,快到了吗?”
“快了。”
前方的人着,消失在了拐角。丽华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前方的路空空荡荡,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走着。
听差了吧。她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