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乐洋最爱下雨。
B市的雨水丰沛,街道边种植的绿植经过雨水的冲洗,涤尽灰尘,显出健康明朗的颜色来。轻掬一捧雨水,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可以保证一整天的精力充沛。
早上和艾明扬出门时还是温暖的天气,午后便渐渐暗淡,灰云盘踞于城市上空,到了晚间,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易母年轻时的奔波和强势的性格注定她不喜欢雨天,她在浴室洗衣服,让易乐洋出去买些东西。
易乐洋吃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问:“伞在哪儿?”
易母转头瞪她:“伞还能在哪儿?上个学把脑子都上傻了。”
“我又不怎么在家里住。”易乐洋嘀咕,捡起门边的雨伞揣了手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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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所有人都不愉快。
王丽婷和谢李坐在裴潜对面,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原本四人维持表面的和谐吃饭,谢李完美扮演着家庭里父亲的角色,问裴潜那天去了哪里。
裴潜想起在易乐洋床下那辗转难眠的一夜,淡淡道:“网吧。”
谢翔像是受了刺激,碗筷一推起身上楼。见他一走,谢李怕他出事,着急地追过去。
时间掐的刚刚好。
确定他们听不见后,王丽婷一摔筷子,骂道:“你这个孽子,就算考第一又有什么用,连最基本的伦理纲常都不知道!那是你哥,即使他脑子不如你好,那也是你哥!等我以后死了,只有谢翔陪着你,你怎么能把他撂在外面一夜!信息也不回,你想上天是不是?如果没有我,你想想自己会是什么货色!”
似乎是为了示威,棒球棍摆在墙角。
裴潜笑了一声,放在桌下的手攥紧。
“谢翔是你生的吗?”
“什么?”王丽婷有片刻的慌乱,见到谢李,马上镇定下来,“你在歧视你哥吗?即使不是我生的,但我把他当我的亲生儿子看待。”
谢李走进来,王丽婷霎时红了眼睛,倒进他怀里。
他双手环住她,为裴潜说好话:“毕竟还是小孩子,去网吧玩是正常的,我们以前不是也会去吗?”
话里的心酸又勾起了王丽婷的泪。
裴潜冷眼看着,深吸一口气,拾了东西径直出门。
王丽婷顾不上体面,朝他大吼大叫:“小畜生,还不快点给我回来。”
砰的一声响,所有的声音都被房门阻隔。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雨,门前的站台缓缓停下一辆公交车。
“北宁站,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一位老人颤悠悠地要下台阶,裴潜伸手扶他下车,顺势上去。
裴潜投了币,帽子戴的严严实实,一个人坐在后排。公交车里没开灯,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显得光怪陆离。
转了不知几个弯,车内人愈来愈多,花花绿绿的雨伞以不同的速度滴着水,地面湿滑。前方一个大爷甩着雨伞,后座皆被波及。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响起,裴潜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起身下车。
冷冰冰的春雨斜斜地扑面而来,路边是一溜的广告牌。B市的雨总给人要下一辈子的错觉,裴潜推门进入便利店。
店员懒散地喊:“欢迎光临。”
裴潜从货架上拿了三明治和水,选了边角的位置坐下。手机没了电,裴潜摁两下,没找到充电线,便随手扔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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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的唯一法则便是不穿白鞋,尤其是自己喜欢的鞋子。易乐洋万般后悔,小心躲着水坑,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灰泥。
收伞进入店内,便是一声熟悉的“欢迎光临”。
买了易母要的东西,易乐洋手不自觉地放在一版旺仔牛奶上,原地逡巡,咬咬牙放进货篮付钱。
只要在回去前喝完不就行了吗?
易乐洋要了纸巾坐在椅子上弯腰擦鞋,即使清楚出去后还会再次弄脏,也要擦得干干净净,确保踏出店门的第一步鞋是洁白无暇的。
这就是高中女生的仪式感。
易乐洋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然后喝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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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潜接过旺仔牛奶,捏了捏瓶身。
好小。
易乐洋已经开始喝第二瓶:“你家在这边吗?以前从来没看到你哎。”
裴潜话很简短,就像他的脾气一样冷酷:“不在。”
“哦,”易乐洋懒洋洋应着,“你不觉得你脾气很怪吗?”
“不觉得。”
易乐洋偏头:“是真的。”
裴潜两三口就喝完了一瓶,远远地抛进垃圾桶。
他没在意易乐洋奇怪的言论:“有充电线吗?”
易乐洋发懵:“谁出来会带那种东西啊。”
裴潜:“你住这附近?”
易乐洋指着装满日用品的塑料袋:“谁看都很明显好吧。”
没了电的手机和板砖一般无二。易乐洋凑过去看了看型号,说:“隔壁那家烤肉店可能有,要我帮你借吗?”
“不必,暂时用不到。”
裴潜今晚一直寒着脸,灯光衬着他脸上的轮廓,易乐洋不禁想起某个番里的变态监狱长。
“……”
易乐洋掩饰般地咳嗽两声,在心里唾弃自己。
店里时钟的红色数字变成了整齐的“20:00”,裴潜站起身说他要回去了。
“好的,那再见了。”易乐洋也提起东西往外走。
然而,没走两步,易乐洋就被裴潜叫住。
他脸上的表情宛如要将今晚的屈辱永远记在心底。
裴潜问:“回学校坐哪路车?”
顿了顿,他补充:“再借我一元钱。”
易乐洋掏遍全身上下愣是没发现一个现金的影子,“我送你去车站吧,我没零钱,用手机帮你刷吧。”
裴潜默认,两人一起向车站的方向走。
易乐洋刷了二维码,朝他摆摆手,转身瞬间消失在人流中。
耳边还回荡着女生的叮嘱:“记着听到宇治高中站就准备下车哦,千万别睡着了。”
紧接着她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嘀咕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早上就坐过站了。”
车窗外是一道道斑驳的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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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推门,易母的训斥声立刻传来,她风风火火地走来,叉腰问易乐洋去哪儿了。
易乐洋换鞋:“碰见同学了。”
易母只当她在说胡话,凑近闻她嘴边的味:“你是不是偷吃偷喝了?我说过多少回晚上不要吃东西,这次又被我逮到了吧?”
易乐洋挤出易母的包围圈,冲向易明明的卧室。
“救命啊,妈妈要打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