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里，一阵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老世族里，老甘龍是首脑人物，是灵魂人物，是他们的智囊。

这灵魂人物，一向负责的是大方向和撞枪点火，而端枪放炮的，一向是其他人。

不过，杜挚这个家伙，这枪放的不咋滴，档位不够，一枪蹦出去，让夏炎给弹了回来，变成了哑炮！

但是，要消灭敌人，那就必须要进攻，要进攻，那就得继续放炮。

老甘龍朝公孙贾微微一点头，公孙贾立刻走了出来，朝夏炎一拱手：“大良造为秦国强大，呕心沥血，苍天可鉴。

然则，既然是变法，那就是说明，大良造不认可秦国旧法。

不认可旧法，那就是认为秦国旧法有弊端，敢问大良造，秦国传统法制，有何不妥嘛？

弊端的不妥在何处？

还请大良造与我众人解惑！”

公孙贾这个问题，问的有水平。

这是一道综合讨论题呀这个……

这需要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有着高强度的概括能力，总结能力，以及，临场发挥能力。

这看似平平常常的一问，大含玄机。

这太子傅就是太子傅，档位比杜挚，不知道要高多少。

政事堂，这些疑问要是不能统统解决，那么，至少在口头，在明面，老世族就有反驳变法的理由。

所以，这问题还不能躲，你就得直面面对。

夏炎略一思索，微笑道：“太子傅这一问，问的好啊。有水平！不愧当朝太子傅。

好，今日，为秦国计，夏炎就好好扒扒秦国旧制的弊端。

秦国旧制，弊端有三。

第一，秦国的老旧制多少年来，都是以阴柔的王道治国为本，另外，在参合一下零星的杂碎新政辅佐。

因为新政实施，全靠当朝君主心情，一拍脑门子，就来个新政。

今天一个样，明天又一个样，搞的秦国百姓，无所适从。

秦在立国之初，对周室礼制王道，略加变通就开始治民。

到了秦穆公的时候，又施行百里奚治国之政，力行德治。

德治就德治，但是又引进旧楚国不少乱七八糟的法令。

然后，到了秦简公的时候，秦国行‘初租禾’新政，摈弃旧制，然时日无多，又恢复旧制。

如此反复，等到了先君献公即位，欲行新政，然战事迭起，无暇以顾。

时至今日，秦国仍是春秋旧制，距离战国新法差距甚大。

似这种早已落后的旧制，最多，只能治民于小争之世，而不能强国于大争之世。

所以，必须要变法！”

“哈哈哈……”

这时候，憋屈的杜挚，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夏炎，你胡扯，秦国旧制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堪，那为啥百里奚能够辅佐穆公，称霸列国诸侯？”

夏炎可从来不像杜挚那样，遇事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他淡定的凝视着杜挚：“百里奚治理秦国的时候，全凭着他自己一个人，什么事情，都靠他一个人临时决断，临时处理。

百里奚之政可能很好，但是，他并没有立下规则，也没有制定法令，让后世来遵守。

这样的治国方式，就叫人治，而并非是法治。

正是因为人治有弊端，所以，秦国在穆公百里奚之后，连着四代君王，无所作为，从而使得秦国，国土沦丧，山河破碎。

所以，太史令大人，若是百里奚之政是好政策。

那么，为何秦国这百十来年，不能重振当年穆公之雄风，反而落得今日，秦国河西之地尽失，函谷关拱手让人，何以秦国龟缩栎阳，不敢东出？

这些，太史令，能否给夏炎一个完美的解释？”

解释？

什么解释？

解释啥？

杜挚要是能解释，他就不是今天的杜挚了……

虽然，夏炎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诘问，让整个政事堂的老世族们，愤愤不平。

但是，尽管愤愤不平，却也尴尬无比，无言以对。

杜挚更是被夏炎问的脖子粗脸红，可他就愣是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水平在那放着呢，他解释不了……

尴尬呀！

实在是太尴尬了！

杜挚这门小钢炮，没崩着夏炎，反倒走火把自己崩了……

看到杜挚吃鳖，公孙贾连忙打岔，将这样的尴尬局面打破，他拱手：“大良造，旧制第二弊呢，还请大良造拆解！”

夏炎自然懒得在原先的问题纠缠，所以，就让他打了这个岔，微笑道：“至于这旧制的第二个弊端嘛，那就是，秦国旧法，法不得要领。

总的来说，那就是善恶不分，赏罚不明。

老世族有罪了，不罚！

庶民百姓有功，不赏！

百姓辛辛苦苦劳作耕田种粮，到头来依然贫困潦倒。吃不饱饭。

秦国战士，战场拼命杀敌，血战疆场，抛头颅洒热血，却依然无功。

如此可恶的旧制，民心如何凝聚，战心如何聚拢，正气如何激荡？

此秦国旧制第二弊也！”

“啪！”

一声剧烈的敲木案的声音。

孟西白的人，终于可以接话了。

右将军西乞弧，站了起来：“夏炎，你这乃是一派胡言也。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你好好看看！

秦国旧制，怎么就有功不赏了？

文臣，咱暂且不论，就单说说这个武将。

包括我西乞弧在内，我们这些将军，长史，哪个不是在战场，靠着军功，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秦国旧制，要是有功不赏，内史能从一个小小的骑兵，做到内史的位置？

车英能从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做到了我大秦的栎阳将军？

你这分明是胡诌八咧……”

“说的对！”

这时候，孟氏一族的孟坼也站起来，他激动的嚎叫着：“以微臣看来，不是有功不赏，而是无功有赏！

那不知道哪里来的王轼，身没有无尺寸的功劳，可是，那厮竟然取代战功累累的子岸将军，当了栎阳令。还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没用的赵亢，屁的功劳没有，反而做了郿县县令。这是何道理？”

“说的好！”

孟西白三族，向来沆瀣一气，一个出头，就全出头。

白缙也站了起来：“还有你夏炎，其实说白了，你夏炎对我秦国，有何功劳？

你不就是多读了点书，动动嘴皮子。

你过战场嘛？

你拿过刀嘛？

你骑马杀过一个敌军嘛？

而如今，你夏炎竟然大言不惭的，坐在了大良造的位置，还开了府。

竟然还成了跟功勋赫赫的大夫成了平起平坐的人？

你凭啥？

你的战功在哪里？

能拿出来给白缙看看嘛？”

场面，激烈的已经有点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