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这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她的父亲决钦也在一路小声抽泣,场面犹如哭丧,一霎时她真以为自己毙了。
马车赶得飞快,颠的她骨头都快散了,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
终于回了决府,丫鬟们忙将她搀回了卧房的床榻之上,房中熙熙攘攘,很快就有人来给她把脉,她赶紧闭好了眼睛,认真表演。
只觉得手腕之上附着的指尖顿了顿,没有声音,随即换了个人来,他又沉默了会,竟又换了个人。
决婉如不知眼下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稀奇物种,人们上赶着体验。
第三个上来体验的郎中布了老茧的指尖在她腕上左右把了许久,始终沉着脸,没有出声,半晌后,忽然“啧”了声。
这一出声可把房中众人吓坏了,决钦冲了上来俯在床边,声音颤抖,
“我这宝贝女儿如何了?”
“咳,令小姐身子倒是健康得很,此番晕倒,可能是受了些惊吓吧。”
“您再仔细看看,我家小姐平日里身子便不好。”小圆急切道。
“方才我已反复看过,令小姐这身子……着实好得叫人挑不出……”
话还没说完,便瞥见上方决钦正目光逼人的盯着他,慌忙硬生生改了口中话:
“贵小姐身子确实虚了点,待微臣给她开些补气血的方子吧。”
这般说完,才见上头之人脸色稍缓了些,他拭了把汗,忙拎着药箱出去了。
决婉如悄悄开了个眼睛缝,一睨,赤衣锦袍,还是个御医。
决钦遣了屋中其他下人,说是不要打扰了小姐休息,又令小圆去煎药,登时,房中便只剩他与决婉如二人了。
决婉如紧闭着眼眸,不知他是何意,只敛声屏气,侧耳倾听着房中动静。
听得他走去了桌边,又拿来了一张凳子,继而便坐在了决婉如床边,便没了动静。
时间过得极为漫长,知他正在床边望着自己,当下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气氛诡异极了。
这决钦怕不是什么变态吧,决婉如心下生了些怀疑。
“乖女儿。”
惊疑间,他忽然唤了声。
决婉如一惊,仍紧闭着双眸装死。
“还装?”
“啊?”
决婉如一下没绷住,骤然睁了眼,与床边之人大眼瞪小眼。
“父……亲?”
尴尬地对视了片刻,决婉如讪笑一声,试探性地问候。
“何时学的会水?”
决婉如怔怔地坐了起来,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小女……小女不会。”
决钦忍俊不禁地笑了声,随即恢复了正经神色,他清了清嗓子,一脸肃然稳健。
“注意些分寸,切莫以身试险,今日一事真叫为父吓得不轻。”
“知道了。”
他说的话叫决婉如一头雾水,只能扯着嘴角应和。
“今日我正好从陂城回来进宫复命,在宫中得知消息,皇上便派了些侍卫和御医来,这排场可够大了,应该能叫那些人安分些。”
“嗯嗯。”决婉如点头如捣蒜。
“你啊,也稍安分些罢。”决钦无奈地望着她,点了点她的脑袋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既然醒了,就去泡个热汤吧,莫着凉了。”
“好呢!”
门口人影消失,决婉如才捉摸不透地收回了目光,惊魂未定。
碧玉轩昂的宫廷之内,一身金袍的男人执起一份折子轻轻抛向案前。
“苍州知使贪污饷银之事,你们怎么看?”
两挺拔身躯微顿,左侧玄袍男子恭然,“官员搜刮银水之事频发,难以除净,百姓便苦不堪言,儿臣认为,该从重发落此人,以儆效尤。”
皇上微点了点头,略示赞同,随即又转向另一沉默黑袍之人,
“墨儿认为呢?”
“儿臣附议。”
皇座之上那人略略抿嘴,也未说什么。
“此事便交由老三去办吧。”
他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下去,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叫住那人:
“昨日决家那姑娘在你园中落水一事,是怎么回事?”
“儿臣不知。”卞墨略低了低头,理直气壮。
“那决爱卿可是爱他女儿爱得紧,听说又是个弱不禁风的,你既是园子主人,便要有所表示,这两日前去看望一下吧。”
“是。”
方应过,出了这书房,卞墨就扭头道,“三哥替我去吧。”
“你、”
卞兴仁愕然,随即无奈浅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
决婉如从汤池中起来,又换了身同样素白仙气的裙子,骗着小圆出去拿蜜饯的功夫,将碗中汤药尽数倒进花盆。
“小姐!”
小圆忽然跑了进来,给决婉如吓得一激灵,心虚问道:
“怎么了?”
“吴公子来了!”
决婉如面色一喜,兴奋地跳了下来,表演时间到了。
府上的花园被太阳直直晒着,十分暖和,想来也快热了,决婉如情不自禁撇了撇身上披风,热的有些难捱。
方才为了营造出虚弱模样,出门前特意让小圆拿了件雪白披风罩着,谁想在这园中等了半天,那吴棱还不来。
“婉如妹妹!”
正暗骂着,身后便一道惊喜的声音,决婉如挑了挑眉,诧异回眸,霎时,梨花乘风而下,青丝如泻,盈盈而立,美不胜收。
吴棱见之,微微屏气,片刻才奔来。
“妹妹身子可还好?”
“无碍。”她淡淡一笑,又轻咳了两声。
“昨日……遇见了久违的旧友,便同他一起去了酒楼,哪曾想到妹妹会遭此一难。”他自责地微微咬牙,垂下了眼眸。
“一想到此,我便自责难当,昨夜一夜未眠,今日特来赔罪。”
“吴公子切莫自责,婉如自是不如别人骁勇,落入湖中便没了主意,又是身子虚弱的……幸而上天垂怜,才叫我漂回了岸边。”
说着,她柳眉轻垂,睫毛颤颤着,眸中带泪。
近处一道矮墙之后,墨色人影略顿,随即脸色更黑了几分。
心中暗暗懊恼,他是怎么想的,竟会觉得毕竟是个姑娘,在水中泡了一遭,是该来看看有没问题。
“陆家妹妹她……唉。”吴棱眉心紧锁,面色为难。
“吴公子别生陆妹妹的气,妹妹她……只是任性了些罢了。”
声音轻轻柔柔地劝阻着,无疑在对方心中狠推了一把,果然见吴棱沉了脸。
“再任性也不是孩子了,何况此事性命攸关,哪儿是儿戏,我看她便是一贯被惯坏了!”
闻言,决婉如心中暗喜,又扶着小圆又柔柔的轻咳,拢紧了衣裳。
吴棱见状,面色更显忧愁,也不好意思继续留着,只让她好好静养,便告辞了。
见他离去,决婉如心满意足,迫不及待剥下了身上披风,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当个白莲也是门体力活啊。
正欲回去,忽见眼前墙头一翻,一道人影倏然出现。
小圆正要尖叫,决婉如眼尖地认出眼前之人,忙止住了她。
“倒是本王多虑了,姑娘果真是健壮啊。”
她只眼角一抽,随即笑得娇羞妩媚。
“三殿下这般急切地翻了墙头来看望人家,这般情谊,真叫人家感动呢!”
“昨儿个一口气横渡我长湖,你这若叫虚弱,可真是谦虚了。”
“昨儿个是三殿下亲自抱着人家回去的,人家虚不虚弱,三殿下最清楚呢!”
“你。”
卞墨头一遭遇见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当下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吃瘪的背影愤愤离去,决婉如沾沾自喜,扬唇暗笑。
唯有一旁的小圆目瞪口呆,被两人话中信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