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墨一去，已过了三天。夏末日的日子总是时暖时热，决婉如一个不慎，感了风寒，这几日汤药就没断过。

这日出了些太阳花，她使人拿了风筝到园中走走，想着多运动些，许是风寒就好了。

园子里的桂花开了，细小馨黄的花朵紧簇在枝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着花香，倒叫她想起了决府之中的那片梨花，依她的记忆，她只在决府中待了不过几日，府中开得繁茂的梨花簇拥着她的院子，想来府中老太太是极喜欢梨花的。

说起那老太太，不，应说是她的祖母，她虽与祖母不过短短见了几面，可祖母身上的慈爱疼惜之意，却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这也是令她心中有些惭愧的原因。

她在这祁府待了整个夏季，期间没回去过一次，转眼都快入秋了，照那日圣旨，决若雪和将行业的婚事也快接近了，届时她该是要回去的吧。

小圆见她站在桂花树下出了神，关切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不如咱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没事。”决婉如摆了摆手，托着风筝往湖边空地走去。

弱柳一般的少女立于湖畔，手中牵着一个风筝，细细望去，依稀能从歪歪扭扭的画上看出这是一只老鹰。

这两日感了风寒，净待自己院子里，也是由此恰好有了这机会能亲手扎一个风筝。

决婉如记着小圆教她的诀窍，慢慢放，慢慢跑开，等风起，纸鸢自然也起了。

她举起风筝，另一只手卷开麻线，风筝抛起时，恰好来了一阵西南风，温柔地托起了她的风筝。决婉如一边往前小跑，一边仰起头看着那风筝。

西风南吹，纸鸢乘风盈盈而上，不一会，它就稳定在了一个恰好能看见的高度，决婉如停下脚步，双手一同举着风筝线盘，目光微眯起来，遥望着天空上的风筝。

瞧见风筝飞得高，她很是得意。尽管她画的老鹰不怎么样，可这会飞上了高高的天空，瞧着便也栩栩如生了。高空之上，宛若真的有只黑色羽翼的老鹰盘旋，威武霸气。

略凝望了会，少女扬起的嘴角却微微耷拉了下来，叫来小圆替她收下这风筝，神情瞧着颓然了许多，她淡淡地走去了湖畔石阶上坐着。

湖畔边上的槐树梢上，鹰眸的男人皱紧了眉心，谁惹决小姐不高兴了？若是殿下知道了，定要寻他问话。

湖畔的风带了一丝凉意，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湖中湿气，决婉如本就染了风寒，该待在屋中好好休息，这会跑来了湖边吹风，叫小圆很是焦急，想上前劝劝小姐回去，却知道她是个性子执拗的，定是不会听。

“决小姐。”

决婉如回眸，不远处的槐树下站了个男子。“子卢，你怎么下来啦？”

“决小姐看起来有烦心事。”他抿着嘴走近了些，与她隔了段距离也在湖边坐下。“不知子卢能否为您分忧？”

决婉如收回目光，双臂杵在腿上，撑着下巴。她淡淡地答道，“我只是在想，这院中的桂花开了，能做些什么糕点罢了。”

子卢闻言，并不否认，只耸了耸肩，抱着剑凝望水面。湖畔静谧了会，他忽然开口：“已经三日了，殿下这会也该到西域了。”

决婉如垂下眼睛，语气有些低落，“你们殿下…此前上过战场吗？”

“那是自然。”说到这，子卢忽然笑了，锐利的鹰眼中有数不尽的亮光。

“殿下初次上战场时，才十五岁，那时他追随大将军南下御敌，便英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连大将军都说，殿下是罕见的军事奇才。”

“那后来呢？”决婉如眸子都亮了不少，急切问道。

“后来，殿下凯旋，就被皇上立作了太子，整日政务缠身，根本无暇急着自己，便没什么时间再上战场了。”

决婉如惋惜地撇了撇嘴，这故事正要到精彩的部分时，忽戛然而止了，真叫人怅然。

本是一匹自由的骏马，谁料叫深宫锁住了脖颈啊。

回去的路上，决婉如倒是碰见了祁行和那倩倩姑娘，两人正在花园的凉亭之后拉扯，依稀之间还能听见一丝吵闹争执声，吵杂声中，忽有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决婉如默默地飘过，不敢出声打扰，心中暗暗为祁行允悲。

*

决婉如近日染了病，口舌都无味了些，吃什么都不得劲。

这下厨间送了膳来，她粗略尝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恰见小圆慌慌张张地从院外跑了进来，决婉如叫住她：

“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五皇子带兵，把决府包围了！”

“什么！”决婉如拍桌而起。

“奴婢也知道的不甚真切，二夫人已经带人去了，这才知会我的。”

“备马车，快！”

子卢听见了声响，当下也候在她院子门口，只听决婉如吩咐道：“小圆差人去城东当铺寻匡大人，子卢跟我走！”

…

往日平静的府邸门前忽然围满了金甲冷盔的士兵，周遭路人早已好奇地将决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门紧闭，守卫森严。

子卢快马加鞭，架着马车堪堪停在围观的人群之外，扶了决婉如下来，又掩着她推开人潮，却被府外士兵拦住。

“放我进去，我是决府大小姐，谁敢拦我回自己家！”

那士兵冷冰冰地应道：“没有五皇子的吩咐，所有人一律不准入内。”

子卢冷眸，剑身出鞘。正对峙间，府门倏然开了，一抹金边紫袍绿袖的身影走出，眉眼阴鸷愠怒，决婉如对这花枝招展的打扮记得深刻，这便是那日在茶韵楼中，被卞墨坑了一道的五皇子吧。

走出的男人阴恻恻地瞥了眼决婉如和子卢，很是不甘的模样，咬牙切齿下令：“撤！”

不过几下，这围得浩浩荡荡的军队便狼狈消失了，决婉如愕然地摸了摸后脑勺，赶忙跑进府中。

府中还是从前见过的熟悉模样，只是院中花坛瓷瓦碎了一地，决婉如心中惊恐，莫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府上大管家迎了过来，见到她很是惊讶。

“父亲祖母呢？”

“老爷和老太太，还有祁家二夫人，都在书房呢。”

决婉如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快带我去！”

待她着急忙慌地赶到书房，破门而入时，里头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见着她竟还十分诧异。

“熙儿，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