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镇死了。”沈巍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许沐罹正准备出院。
他突然想到那天看到的刑镇眼里的异常。
“凶手……”
“是杨车金,证据,监控,视频全都有。”
“抓起来了吗?”
“嗯,已经扣留了。”
“唉。”许沐罹明白,这都是刑镇设计好的。
杨文李出现在警局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被抽干,没有了灵魂。
她极速走到停尸房,掀开白色床单,看了一眼,又快速逃离。
杨文李来到走廊窗边,抓住窗檐,沉默了良久。
许沐罹从医院赶来,看见她,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以表安慰。
杨文李终究还是没忍住,她抬眸,靠在许沐罹肩膀上哭了起来。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杨文李的肩膀颤抖着。
许沐罹抬起手,拥住她。
“我不希望阿镇白白牺牲。”杨文李抓住许沐罹,“不要让他的利益链里,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人为他开脱。”
“放心,有我们在。”
杨文李参加记者发布会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因为杨车金,因为她是杨车金的女儿。
初次见刑镇的时候,是杨文李的十八岁成人礼。
杨车金将二十二岁的刑镇推给她,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杨文李又怎会不懂,表面是贴身保护,实际上是她的24小时监视器。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礼貌性微笑问好,杨文李好长一段时间自动无视了刑镇。
和同学吃饭逛街,刑镇像个口香糖一样寸步不离。杨文李不敢忤逆杨车金,也只能慢慢接受。
“当他是空气就行。”她对同学说。
“你这保镖长得还不赖嘛,有没有女朋友啊?”同学挑了挑眉。
杨文李翻了个白眼,“请不要这么饥不择食。
杨文李没有很要好的朋友,人际上的很多关系,都是因为对方的家族企业,杨文李被迫与他们交好。
所以除了偶尔的社交必要,大部分时间,杨文李都是独自待在房间里,学习或者运动。
刑镇的文化程度不高,直到杨文李出国前,她才第一次和他说话。
那天朋友们给她饯别,敬酒的有点多,杨文李回到家依旧晕晕乎乎,酒精作祟,她也失了很多礼仪风度。
脱掉外套,她站在床上,很鄙夷地看着刚刚将她送回来的刑镇,“去了美国,你打算当个哑巴保镖吗。哦……也是,反正这段时间,你也是个哑巴。”
“大小姐,我已经突击学习了英语,您请放心。”刑镇依旧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像个机器人一样。
“当杨车金的走狗有什么好处,给你多少钱?”杨文李俯身,用手扳过他的脸,“看着我,我给你双倍。”
刑镇摇摇头,“大小姐,您喝醉了。”
“还是说,你也爬上了那个混蛋的床?”杨文李冷哼一声,轻轻打了刑镇一巴掌,“我理解你们。”
邢镇看着杨文李,没说话。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千金小姐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这不是他的任务,他没必要解释。
杨文李看他没做声,当他默认了她的话。她突然凑上前,用手指摸了摸刑镇的嘴巴,“那这样,是不是会觉得很恶心啊?”
邢镇被摸得痒痒,心里告诫自己大小姐喝醉了,折磨也好,打他也罢,再忍一忍,等她累了睡着了就好了。
谁料杨文李趁他分神,用胳膊搂过他的脖子,强吻了上来。
刑镇下意识挣扎着推开了她,床由于作用力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动,杨文李一屁股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向上看着他。
一脸无辜。
刑镇的嘴巴四周都是口水,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
“您喝醉了,我去叫阿姨来。”
“恶心吗?和女人接吻?”杨文李笑着问他,“我看你们也是这样恶心,不,恶心十万倍。”
刑镇摇摇头,“您想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保镖,与董事长没有其他关系。”
“你在帮他囚禁我。”
“我收到的任务是不限制大小姐的行动,但和董事长报备每一个细节,我觉得这是监视,不是囚禁。”
杨文李站起来,冷笑了一声,“不是囚禁?这里明明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掐着我的喉咙。”
“对不起。”刑镇转身向她鞠了一躬,“这是我的工作,我也是受命于人,请您谅解。”
杨文李将他推出门,瘫坐在门边,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她无数次都很想死,可她不能。
她要强大,强大到杨车金跪在她的脚下,给她的母亲道歉。
刑镇站在门口继续守着。
没几分钟,杨文橘踉跄着上了楼,她斜眼看了看刑镇,冷哼了一声。
刑镇看着穿着暴露的杨文橘,美确实是美,可她还这么年轻,眼里已经没有了光。
门被打开,杨文李看着关上门的杨文橘,“可怜吗?”
“嗯?”刑镇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还不到18岁。”杨文李拽刑镇进来,将手中的衣服扔给他,“等到了美国,脱离了我爸的势力范围,你是不是要和我同吃同住,寸步不离了?”
“董事长是这么安排的。”
“他就当真不害怕你是个坏人,绑架了我或者强奸了我?”杨文李苦笑。
“我的为人和专业请您放心。”刑镇替她叠好衣服,“我妈妈生病了,是董事长安排人帮忙治病的,现在也在医院里。”
点到为止,杨文李自然明白,杨车金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会不清楚。
“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传来,杨文李和刑镇跑出门,是杨文桃。
此刻,杨文橘倒在血泊中,手腕还有不断地往外冒着鲜血。
她见杨文李来,奄奄一息抓住杨文李的手,“姐,你杀了我好不好!”
急切地恳求,杨文李还没等做声,杨车金已经跑了出来,他踢了杨文橘一脚,拽住她的头发,“你的生命是老子给的,由不得你们说结束。”
家庭医生快速抬走了杨文橘,杨文李走过去,抱住发抖的杨文桃,“没事的。”
他们这个家庭,早就破败不堪,没事的,不过是自杀未遂这件小事儿而已。
回到房间,杨文李洗了洗沾上血水的手,一遍不够干净,又反反复复洗了很多遍。
直到刑镇替她关上水龙头,拿过毛巾,替她擦干了手,“大小姐,早点睡吧。”
刑镇关上门,走到院中角落,抽了支烟。
他算个好人吗?退伍后,好像被迫做了很多违背正义的事。
他算个恶人吗?那倒也算不上吧,他的手目前还是干净的。
等有机会,他想逃出这个牢笼,是等妈妈病好,还是离世,也只能听天由命。
刑镇摸了摸嘴角,其实那是他的初吻。
杨文李看着天花板,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很想知道杨文橘现在怎么样,可杨车金封锁了她的房间。
对于这个妹妹,她是愧疚的。
当初杨车金有意借美色讨好那些肥头大耳,杨文李事先有所察觉,她知道妹妹比自己漂亮,可自己年纪尚好,发育得也正好,被选中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她那阵子疯狂吃甜食,希望长胖些,事实也正如此,短短一个月,她就胖了二十斤,又疯狂长痘痘。
杨车金那段时间甚至不愿意看到她,家里宴会也不让她参加。
杨文李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还在窃喜的她,却在听见杨文橘鬼哭狼嚎被糟蹋的那天,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
那天,她记得自己站在客厅,想要去救杨文橘。
杨车金拦住她,冷冷地看着,仿佛要把她看透。
杨车金说,“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以后不要吃甜食了,维护好你的形象。你的脑子聪明,美色又不敌你妹。你放心,我另有他用。”
“你很像我,我会把你培养成接班人,所以你给我努力做好功课,努力学习。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会派人保护好你。”
那是杨文李这一生听到最恶心的夸奖,她很像他。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当个白痴。
她才不像他,她像妈妈,勇敢,善良。妈妈因为太过善良而没有躲过恶人,但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努力逃出去的。
她记得妈妈当初抓紧她的手,说对不起。
她永远记得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还一直对她笑着。
妈妈说,“我的女儿要一直善良,要勇敢,要相信苦难总会过去。”
深夜,是无数声叹息。
去美国学习的那几年,是杨文李很轻松自在的日子,刑镇寸步不离,却也懂得分寸。
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又都是血气方刚的俊男靓女,产生感情是必然。
杨文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了好感,或许从当初那个醉酒后的吻开始,就注定了她的沦陷。
表白的时候,杨文李依旧喝了许多酒,被拒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刑镇的自卑,来源于爱。
他对杨文李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唯独不能爱你。大小姐,我配不上你。”
杨文李不是恋爱脑,在那个夜晚,她问刑镇,愿不愿意帮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逃出去。
刑镇义无反顾。
回国后,刑镇主动帮杨车金做了很多事,接触越深,他越是知道自己离杨文李越来越远。
偶尔,杨文李握住他的手,像天使一样洗涤他的罪恶。
杨文李说,我们再等一等。
可刑镇知道,等不了了。杨文李的睡眠质量越来越严重,而他在母亲病逝后,也没了其他牵挂。
帮杨车金做事这么久,他自然清楚杨车金的诡计多端,扳倒他是太难的事情。
即便不是他的牺牲,他和杨文李也无法走到一起。这么多年,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他用尽一切力气保护她,自然也要给她一个好的结果。
许沐罹扶着杨文李,心颤动了一下。初见的时候她那么危险,眼下却又这么脆弱。
许墨梨抱住杨文李,“你放心,我会用尽毕生所学,给他定最重的罪。”
杨文李垂下眉眼,“谢谢,我相信你。”
呼延灼月从许沐罹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震惊。
原来,爱可以如此伟大和勇敢。
她不知道刑镇是如何安排自己的死亡,在杨车金扣下扳机,子弹进入到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有没有过后悔呢。
呼延灼月曾后悔爱过的,但如今也明白,成长就意味着痛苦,这就是人生。
宋格西从背后环住她。
呼延灼月希望杨文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