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军训！军训！

清晨，万籁俱寂，校园里蒸腾着朦胧的雾气，地平线泛起丝丝光亮，小心翼翼地浸润着蓝中泛白的天幕，新的一天缓着步调，一寸寸从远方移了过来。万物在此刻涤荡，天地仿佛不受一丝沾染的水墨画。

有阳光从窗子的一边慢慢爬过来，宿舍里的一方小天地被照亮。夏云舒睁开眼睛，伸直胳膊和双腿，愣了一会儿神。

新的一天开始了。

日子不徐不缓地过，如同阳光下不断位移的影，为期两周的军训已经过了三分之一。各方队之间熟络起来。

“(领)要你唱

(合)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

(领)像什么

(合)像绵羊，“咩——“

(领)让我唱

(合)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

(领)让我唱

(合)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样”

“(领)一二三四五，

(合)我们等得好辛苦，

(领)一二三四五六七

(合)我们等得好着急，

(领)一二三四七八九

(合)你们到底有没有”

“(领)时间

(合)宝贵

(领)不唱

(合)不对

(领)要唱

(合)干脆

(领)拒绝

(合)浪费”

……

早间休息的时候，拉歌的号子此起彼伏，二十九方队的队员们看到男生方队帅气十足的街舞和当场耍起的剑舞，心里痒起来。

“教官，你看别的教官都给他们表演节目，你也给我们展示点才艺呀！”一个女生尖尖的声音。

“表演！表演！……”二十九方队的女生们拍着手，动作出奇一致。

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的教官突然站定，靴子发出啪的响声，他目光深邃，让人一眼看不透。

“那就给你们唱首歌吧。”不咸不淡的语气，却让所有女生尖叫起来。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教官竟然唱的是周杰伦的《晴天》！！！

教练的音色深沉，这首歌唱出来的味道很不一样，少了点叛逆，多了分沉郁。

临近几个方队的女生被歌声吸引，她们强烈要求坐到二十九方队旁边来。

几个教官相视一笑，操场的一角临时变成了一个小型演唱会现场。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教官的手打着节拍，女生们跟着唱起来，他们似乎也回到了那个不知名的晴天，雨后的地面弄脏了白色的球鞋，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吹落的花瓣沾染着泥土……

教官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每一首都是周杰伦的。同学们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就会唱周杰伦的歌，他很认真地回答说是。同学们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周杰伦，他说高中时候最喜欢的是和同桌在课上偷偷抄周杰伦的歌词，放学路上，两个人背着书包，唱着杰伦的歌回家，可是他的同桌没有他唱得好听。

后来，他选择当兵，同桌去读大学，两年后竟然在部队再次相遇，同桌也来当兵了。分到一个连队的他们，会在训练结束后坐在月光下，唱着周杰伦的歌，和当年一样。

夏云舒听着，甚至有一瞬间的感动，每个人都有一段曾经青涩的时光啊，看似刚毅的教官原来也有柔软的心。

这在后来的日子中的确证实了，教官教二十九方队的第一首军歌不是《强军战歌》而是《太行山上》。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

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教官说这是他刚入部队时，听到的第一首军歌。

教官说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喜欢，一直到现在。

教官说，他们去山里训练的时候，坐在绿皮货车上，看着天边的霞光，血就热起来，就喜欢唱这首歌。

教官说新兵连的训练真苦，但他坚持过来了，你们军训也要好好坚持。

教官说他刚离开家的那一年很想家……

是啊，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从前只在书上读“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今也成了他们这群大学生的真实写照了。

夏云舒想家吗？她说不上来，开学到现在每天都很充实，也没有不愉快，她好像没有很多时间去想家，也没有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只有和外婆视频的时候，她才会感觉鼻尖酸酸的。

中秋节那天，食堂免费发放月饼，夏云舒领到的虽然是草莓味的，但她不太喜欢。

手机里有信息提示自己有快递在学校的驿站，夏云舒隐隐感觉是家里寄东西过来了。

包裹挺重，足足有好几斤。夏云舒拿到宿舍拆开，就看到用油纸小心封存起来的月饼，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手工香油月饼，整整有十二块，一块都没有碎。

外婆来电话说月饼收到了吧？是不是可可喜欢的味道？可可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们，不要想家……夏云舒的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离家多日积攒的情感似乎在一瞬间决堤。她忍着哭腔说月饼很好吃，说她不想家，在大学很好……

夏云舒给洛依伊，紫苑，穆青一人分了两块月饼，她自己留了两块。洛依伊他们第一次吃手工香油月饼，不住夸赞好吃，她们很羡慕夏云舒，她们都没有收到家里寄来的月饼。

剩下的四块，她在中秋那天军训结束的时候塞给教官就跑了，离开家四年了的教官，现在应该也很想家吧，那就把我的温暖分给你吧。

学校领导决定在这天晚上放映露天电影《红海行动》，中秋的月亮很圆，操场上的大家坐在一起，光线很暗，看不清彼此的脸，但是教官的身影还是一下能辨认出来。很多女生打开相机的夜景模式，趁此机会偷拍教官。

夏云舒拍了一轮孤月，配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三十分钟后，手机亮起来，是钟予安发过来的！

“你在哪？”

“操场，我们在看电影。”夏云舒如实回答。

“现在到观景台后面的三号门，我在门口等你。”

“学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过来。”

“好的学长，我现在就过去。”夏云舒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要她过去帮忙。

本来她还想着洛依伊她们几个能陪她一起去，可是光线太暗，她们也不知道和谁坐一块去了。

夏云舒向队伍旁边的班委请假说自己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回来。

紧跑着来到三号门，已经有人站在那里。

“学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越靠近，夏云舒的步子越缓。

虽然这几天有和学长进行线上的沟通，可都是询问一些复试的注意事项，记者团的工作等等，所以他们还不能算是特别熟吧？

“第一次离开家，想家了吧？”钟予安的声音不像白天那么疏离，甚至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柔几分，夏云舒觉得自己一定出现了幻觉。

“嗯……有一点吧。”夏云舒低下头。

“这个给你，吃完就不会那么想家了。”钟予安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彩色的糖果。

夏云舒吃了一惊，学长怎么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什么也没干呀！天哪，完全没经验啊，这种时候是该拒绝还是收下？

夏云舒的脑袋乱哄哄的，电影音响的声音很大。

“吃吧。”钟予安微微一笑。

“谢……谢谢学长。”夏云舒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她鬼使神差地剥开一块糖塞进嘴里，企图缓解尴尬。

草莓味儿的，她喜欢。

“学……学长，你也吃一颗吧。”夏云舒结结巴巴地说。

钟予安接过糖，利落地打开丢进嘴巴里。

夏云舒呆呆地看着眼前轻靠着墙的钟予安，即使是夜晚还是散发着与旁人不同的气息，那些男生是略微发酸的汗的味道，钟予安身上是清凉好闻的薄荷香味。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眸间盛满星光，像露珠结晶在雪松针叶上折射出的第一道光。温柔内敛的沉淀感和不经意流露出的少年感在他的身上结合，投射出的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墙上留下的那一个光影。

今晚的月亮可真好看，草莓味的糖可真甜，回到队伍中的夏云舒痴痴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