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玉,字雷霆。北秦先帝傅广长子。
十五岁随父征战四方,骁勇善战,麾下五万心腹雷霆军,更是战无不胜。
弱冠之年即位称帝。历来新帝登基都会大赦天下,而傅文玉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杀戮。
傅文玉亲手杀了先帝的一众嫔妃,又亲手杀了一众兄弟,连幼妹也不放过。那一晚,宫墙内惨声连连,血染长宫。朝中大臣胆敢谏言者,一律斩首示众;百姓胆敢非议帝王者,同斩首示众。一时间,长安城犹如一座人间地狱,人神公愤、天下颤抖,但无可奈何。
傅文玉便是以如此极端狠绝的手段,一个月内,坐稳了自己北秦君主的位置。
从此,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万民,再无人敢对这个年轻的皇帝有任何的质疑与反抗。
从此,傅文玉多了一个称号:雷霆暴君。
可能连傅文玉他自己都不确切的知道,这四个字,在天下人心中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种存在。
可是慕容棠知道。
慕容棠醒来时,看着床边的玄色龙纹帘幔,便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这是北秦皇宫。但让慕容棠吃惊的是,自己竟然是在傅文玉的寝殿,而傅文玉此刻就坐在床边。见到自己醒来,傅文玉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随即吩咐门外的太监去传太医。
慕容棠转眼看了看四周,这满屋子黑压压的玄色,让人觉得阴沉压抑至极。
西燕与北秦,在颜色的认知上真可谓是大相径庭、天差地别。
西燕,以白色为尊,黑色为孝。西燕人认为,白色是轻而清的九天云霞的颜色,是至高无上的象征。而黑色,是重而浊的地下污泥之色,是暗无天日的诅咒。
而北秦正相反,以黑色为尊,白色为孝。北秦人认为,这是傅文玉的喜好。
这满殿的黑色此刻倒也应景,正应了慕容棠此刻的心情。国破家亡、亲人离散,可不正是至悲至丧!
慕容棠轻微转了一下头,脖子上便忽然一痛,慕容棠触不及防的哼了一声。本能的抬手要摸自己的脖子时,却被傅文玉一手制止。
而下一刻,慕容棠就看到傅文玉伸出一只手掐上自己的脖子。他的手,指节分明、白皙有力,很是好看,但却很冷,比传闻中的他的为人还要冰冷七分。
慕容棠暗自道:后悔救了我吗?现在是要掐死我吗?
傅文玉当然没有掐死他。而是在他脖子上的伤痕上轻轻抚了抚。看了片刻,眉头一皱,冷道:“一群饭桶,连这么一个小伤口也医不好。”而后,又问向慕容棠道:“还痛吗?”
傅文玉虽然柔了语气,但听起来和上一句冰冷的语气也没什么差别,听起来如同审问一般。
慕容棠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除了父皇与长姐,慕容棠不接受任何人的质问、疑问,更别说是审问,这是他作为西燕太子的骄傲。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慕容棠不愿与傅文玉说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慕容棠很早便听过傅文玉的恶名,心狠手辣又残忍无情。雷霆军和雷霆暴君,在世人眼中就是地狱魔鬼一般的存在,让人闻风丧胆、恨生为人。只不过那个时候,西燕与北秦是盟军,是以傅文玉的暴戾狠绝正是西燕人所喜闻乐见的。
可是,一个连至亲手足都可以亲手屠杀的人,哪里来的盟军?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没有感情、更没有人性!他就只是一个冰冷残酷的嗜杀野兽!危险至极!
这就是慕容棠在听到他的一系列惨无人道的神勇事迹之后对他做出的评价。
不过,考虑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寄人篱下又受人照顾,慕容棠还是将这些找死一般的言辞暂时忍在了心里。
此刻听到傅文玉的问话,慕容棠便是不做任何反应,沉默以对。见傅文玉一直盯盯的看着自己,慕容棠索性闭上了眼睛,将脸别向另一侧。
待太医火急火燎的奉旨前来时,傅文玉却因为他来得迟了,赏了他和那个太监一顿板子。而后对身边的老太监荣顺吩咐道:“换两个腿脚利索的人来伺候。”
荣顺应了一声‘是’,而后又说道:“皇上自从回宫后就一直守在这里。既然小公子已经醒了,想来是无碍了。皇上也该累了,还是休息片刻吧。”
傅文玉却道:“无妨。去把药端来。”
荣顺转身去办。
傅文玉端着药碗喊了一声:“棠儿?”
慕容棠装作没听见,闭目不语。
傅文玉便又喊了一声。
慕容棠依旧不理会他。只希望他可以吃了闭门羹之后便快些离去,让自己清静清静。
片刻之后,慕容棠才发现,这个傅文玉还真是与众不同,连吃了闭门羹的反应都异乎常人。自己真的是太不了解他了。
傅文玉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如果做不到,便要强行做到。
傅文玉见慕容棠对自己不理不睬,便放下了药碗。而后,一手捏着慕容棠的脸颊,一手拿起汤匙,强行喂药。
傅文玉喂药成功后,笑道:“原来棠儿喜欢被人强迫。”
慕容棠的脸被他的手捏的疼痛不已,又被灌了一口苦药,心中气愤至极。此时听到他这话,便也顾不得寄人篱下什么的了,猛地掰开傅文玉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而后坐起来,瞪着傅文玉凶道:“我不喜欢!”
傅文玉先是被咬,后又被凶,却似乎很开心。并不理会手上那两排稚嫩的齿痕,而是端起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匙汤药再次喂过去,问道:“那棠儿现在是自愿喝了吗?”
慕容棠是太子,西燕的凤凰,国人的掌上明珠,无比尊荣。他的人生根本没有吃过苦,唯一能说得出来的苦事,也就是吃一口苦药了。
慕容棠看了一眼那乌黑的汤药,不知是熬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味道刺鼻。慕容棠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说道:“没人试喝过的东西,我不喝。”
荣顺闻言,说道:“皇上,是否要找试膳的人过来?”
傅文玉道:“不必,朕自己来。”
荣顺深知傅文玉的脾气,闻言便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容棠,而后退到一旁。
傅文玉拿过汤匙,自己喝了一口之后,又再舀了一匙送到慕容棠嘴边,问道:“我已经试过了,棠儿现在可以放心喝了吗?”
慕容棠看了一眼那汤匙,又看看傅文玉,嫌弃道:“旁人用过的东西,我不用。”
荣顺闻言,连忙呵斥道:“大胆!”
傅文玉不悦的对荣顺摆摆手,嫌他多嘴,并随即吩咐道:“你去取个新的汤匙来。”将他打发了出去。
慕容棠回避喝药的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换了个新汤匙,也多的是其他理由。
傅文玉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忽而问道:“待取了新汤匙,棠儿是不是又会说:‘汤药凉了,凉了的东西我不喝’?”
慕容棠有些惊诧的看着他,只片刻,便又恢复了镇定自若。这是他作为太子所必备的素质--喜怒不行于色,宠辱不惊。
但是慕容棠那短暂的神色便化还是被傅文玉分毫不落的看了个透彻。
说到底,慕容棠还是个孩子,即便有些小谋算,也终究是心思单纯。与傅文玉斗,嫩了不是一星半点,完全没办法斗。
傅文玉只一句话,便让慕容棠乖乖听话。
傅文玉道:“棠儿难道不想见皇姐了吗?”
听到傅文玉提及皇姐,慕容棠动容道:“皇姐?”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傅文玉,问道:“皇姐在哪?”
傅文玉微微一笑,却笑而不语。身子向后歪了歪,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看着慕容棠,而后用下巴指了指那晚汤药,向慕容棠使了个眼色。
慕容棠虽不情愿,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待荣顺取了新汤匙回来时,慕容棠已经重新躺好睡下了。
荣顺正要走过去将药碗收回来,却看见傅文玉轻轻的掀开被子一角,握住了慕容棠的手。荣顺当即背过身去,不声不响的自觉退到殿外,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