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细嚼慢咽，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看了一眼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六点还没有到。只是因为雨下大了，显得天黑罢了。

二人慢慢地吃着饭，柳澄也不急，何况今天是来助他付斌消灾的，只是他这死气在柳澄看来有些重了。付斌举着筷子味如嚼蜡。

柳澄疑问道：“付先生，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吗？”

“嗯？不是，”付斌苦笑一声，“我只是有点害怕。”

“你若害怕的话，把它带上吧，”柳澄也递给了他一张符，“还有两三张多的，在必要的时候指不定也能保你一命。”

“多谢，”付斌接过符箓，那眼神如同干渴了许久的人看到了甘霖，他将符箓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抬起头仔细观察着柳澄，“对了，柳先生，听他们说你还是个设计师？”

柳澄咽下嘴里的食物，朝着付斌露出商业微笑：“是，我是室内设计师。”

“那，你有没有想法加入工作室？”付斌喝了一口汤，“这汤味道不错。”

“抱歉付先生，我是个自由的人，不想被约束。”柳澄放下碗筷尴尬一笑。

“唉，我只是随便一说，”付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转移话题，“柳先生，我这情况究竟是真的遇到了邪物，还是被人设计相比？”

柳赫扬打了个哈欠，坐在吧台上翘着二郎腿紧盯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这人还真是奇怪，说话怎么净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澄忽略了柳赫扬的话，笑容消失在脸上，低下头有些无奈，他心里没谱：“我还不知道，这得晚一些才能看出来了。”

“据说柳先生您新买了房，置办了家具了吗？”付斌朝他微笑，“你知道我和许梁是朋友，咱俩生意上是合作关系。顺带一提，我是做家具的。”

“还没，那个房子还只是个毛坯房。”柳澄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付先生，这些还是等我给你解决了主要问题再来讨论吧。”

付斌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低头认真吃饭。

“唉，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会聊天的人，”柳赫扬撑着下巴调侃道，“这聊天问的都是啥，好像搞得自己很贴心似的，实则处处揭伤疤。”

柳澄听在心里，默默调侃道：“没想到柳前辈原来是如此健谈之人。”

胡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毯子，他侧卧在房顶，扇子抵着嘴唇，撑着脑袋看着地上的一切。由于雨下得太大，付斌对面的那户人家把狗牵回了家，当然，还在狗窝边撑了把庭院伞。

“当真是豪气。”胡韬此时正端着烟枪，看着这些没有意识的亡灵在这阴阳两界之间飘荡，偶尔撞到建筑或是树木，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自己眼前。换做平时，胡韬是懒得管他们，只是今天不同，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不祥的味道。也不知道过来多久，胡韬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手也有些算了，他换了个方向接着躺下。

太阳落山了，胡韬听到远方传来了轻笑声，以及从那远方传来的断断续续又不着调的歌声。胡韬警惕起来，看着远方有一道黑影撑着一把油纸伞，步履蹒跚。没走几步便停下了，他扔下三，手里拿着一个手鼓，轻轻敲击三下，“咚，咚，咚”。顿时这些漫无目的游荡的亡灵全部转头看向付斌所在的别墅。胡韬起身隐藏着自己的气息，那黑影再击鼓三声，远处又传来了哀叹声和嘶吼声。这不是属于人间的声音，如同三途河畔的亡魂在吟唱属于腐朽的哀歌。

胡韬回到房子里，找到柳赫扬：“来了。”

柳赫扬点头：“你真的没问题？”

“一会儿罢了，能有什么事。”胡韬走到柳澄的身边，附身低语，“太阳落山了，剩下的交给我。”

柳澄轻咳一声表示同意。胡韬附身时后背带来熟悉的灼烧感还是让他忍不住颤抖。

付彬有些发愣：“柳先生，你怎么样了？”

柳澄的眼睛已经染成了胡韬的颜色，胡韬冷笑道：“他来了。“

付彬放下碗筷，开始害怕了。自己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胡韬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搭着付斌的肩膀淡淡地说：“随我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付斌不敢拒绝，但是他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有些无力。

“别害怕，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胡韬自信地勾起嘴角。

“柳先生，去哪儿？”付斌紧紧跟在柳澄身后，看他如同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一般，非常熟悉房子的构造，就见他转了个弯上楼。

“去一个空旷点的地方，”胡韬面无表情，径直地向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走去，他打开了折扇门看向付斌。

付斌傻了，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是空的？自从黄诗馨带他来以后，他不是一直在自己面前待着吗？

“付先生，躺下吧。”胡韬依旧面无表情，“我还得画法阵，希望您能配合。”

付斌有些犹疑：“躺，躺在哪？”

胡韬抬头：“这个房间的中间。”

付斌没有再多问，老实躺下，胡韬讲窗子打开，手上拿着桃木枝借着月光画起了法阵。柳赫扬见状守在窗边，以免某些不干净的东西趁乱跑进来。

“柳……”

胡韬无情地打断付斌的话，眉头皱起，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沓符纸，冷冰冰地看着他：“嘘，不要说话。”

这间屋子没有开灯，只要借着窗外的夜色透进来照在柳澄的半边脸上，付斌觉得此时的柳澄眼神格外可怕，遂不再做声，闭紧了双眼。

“快些，那令人作呕的怪物过来了。”柳赫扬催促道，他极其厌恶这样长得令人费解还出来到处作恶的玩意儿，“真是醉了，这且不说别的，这丑东西已经够污染眼睛了。”

胡韬噗嗤一笑，冷静地把剩下的最后一笔画完，又将符纸洒满整个房间，话语里带着讽刺的味道：“这就来啦？还真快呀。”

说罢，又蹲在付斌身边嘱咐几句：“付先生，你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但是，绝对不要说话，一个字也不行。不然你的命可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付斌双眼紧闭，点头如同鸡啄米。他抿着嘴握紧拳头，害怕而留下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背后的衣衫。

柳赫扬看着胡韬：“现在如何做？”

“就等他进来了，”胡韬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柳赫扬和胡韬同时解开了结界。

“咚，咚，咚”又是击鼓声，柳赫扬看到一些鬼已经顺着墙爬了上来，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掌心再次聚集着雷电冰霜。胡韬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持着长剑站在付斌的身旁。

幽怨的哀嚎传到耳边，让人头疼，好在付斌听不见。人间的建筑对于他们来说恍如不存在一般，他们可以自由的穿过墙壁，众鬼从四面八方涌入。胡韬割破手指将血抹在剑上：“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吾吉吉如律令。”

长剑发出嗡嗡的声音，浮空旋转起来，胡韬右手拿着折扇背在身后，左手捏着符纸，控制长剑的移动，斩杀恶鬼，哀嚎不绝于耳。而柳赫扬这边就显得朴实多了，他没有胡韬那么多的法器，朝着近身的恶鬼就狠狠拍去，他速度很快。看到这鬼的数量越来越多，柳赫扬一掌拍在地上，一股寒意从地下腾起，周围蹿起冰柱，大吼一声：“滚开！”

看到冻在冰里的鬼，柳赫扬随之又捏紧拳头，冰碎了，那些鬼也化为了一道道黑烟。付斌不敢睁开眼，只听到这兵兵乓乓的声响，对未知的想象是最可怕的，他的牙齿开始打架，额头已经满是汗了。

胡韬嘲讽道：“嘁，只敢让这些家伙来送死吗？”

“叮铃”清脆的铃声在这厮杀声中显得格格不入。那脑袋上满是疙瘩，眼珠突了出来，样貌丑陋的替死鬼静悄悄地出现在房间的角落，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与之前遇到的那只不同的是，他的舌头没有伸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满嘴的尖牙，样子看上去没有那么滑稽，反而令人有些害怕。

“给我！”他朝着胡韬吼叫着。

“给你什么？”胡韬冷哼一声，打开折扇做好了随时发起进攻的准备。

“把这个身体给我！”丑陋的替死鬼朝他扑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胡韬咬碎。

“小心。”柳赫扬掌起雷电，被击中的恶鬼发出痛苦的嚎叫，柳赫扬厌恶道，“滚！只会让这些虾兵蟹将过来送死吗？”

胡韬控制着长剑在自身周围旋转着，替死鬼看着近不了身，转移目标朝向躺在地上的付斌。

胡韬见状挥动折扇，炽热的狐火在付斌和他之间形成一道围墙，他轻摇着折扇道：“我有允许你动他吗？”

柳赫扬回过头看向窗外，那拿着手鼓的黑影此时就现在自己对面，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柳赫扬觉得面具下的人在笑。他向那人落下一道天雷，却被避开了。那人浮在空中，有一次敲击手鼓。

“咚，咚”那诡异的歌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稚嫩却不着调。

这替死鬼听到歌声，一瞬间仿佛发了狂，他再咆哮着一次扑向胡韬。这虾兵蟹将也连绵不绝，像山洪一般涌来。胡韬索性将长剑指向面前的恶鬼，趁着长剑和替死鬼周旋的空隙，他用力地一跺脚，地上腾起一阵烈焰，烧得符纸劈啪作响，符纸灰烧得普通小鬼尖叫起来，这些被骗来送死的小鬼数量实在太多，挣扎声和悲鸣响彻了夜空。

“这里就剩你一个了，”胡韬冷笑道，“就凭你，也敢在本仙面前撒野？”

付斌好奇地睁开眼睛，看到柳澄手里拿着折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长剑握在手里指着相貌丑陋的替死鬼。吓得他差点叫出声。他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着南屋阿弥陀佛。早知道就不好奇了，这下他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窗外的黑影掏出一个黑色的草人娃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草人竟燃烧起来。那手上拿着摇铃和残烛的怪人再一次出现在柳赫扬的面前。

柳赫扬擦了把脸，脸色不太好看，翻着白眼道：“果然这个鬼东西是被人操控的。”

柳赫扬撑起结界罩住付斌，对胡韬说道：“胡兄，这边我来对付，那个鬼东西又出来了，擒贼先擒王！”

“那就交给你了，我去会会他。”胡韬跳了出去，站在地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稚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在黑暗中显得如此诡异。胡韬举着长剑，随时准备战斗。想起柳赫扬当时是放的天雷，他决定不再保存实力，看到那个鬼玩儿意就一把火把他烧了。正当他打岔之际，那怪人出现在他的背后向他伸出了满是皱纹如同枯柴火一般的手，胡韬忽然间一个激灵，转过身便用力挥动折扇向后跳了一步，狐火瞬间将怪人包围，狐火灼烧着他的身体。然而事与愿违，这怪人竟是不知道疼痛，就这样被烧成了一具焦尸，却依旧在缓缓向胡韬走来，嘴里依旧发出着那稚嫩的笑声。

胡韬疑惑着，心知自己的狐火是对他无用了，收起折扇，取而代之的是拿着打神鞭。他同这怪人周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灵光一闪，向斜上方看去。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看来你是养鬼人是吗？”

黑影听到胡韬的话，向房子退了一步，又击鼓起来。胡韬见状向上跳去，那怪人向胡韬扑过来抓住胡韬的脚，他举起剑向怪人的手砍去，那阴森森的白骨暴露出来，胡韬随之一鞭抽去，怪人被打得飞出去数十米。胡韬蹲在地上，一把火将这残肢断臂烧成灰烬。再抬头，那黑影已经跑了，胡韬怒道：“本仙有让你走吗？”

随之一跃而起，朝那黑影追去。胡韬掏出符箓向黑影扔去：“缚！”

那黑影中了术法，一下子摔在别人家的屋顶上。

随着黑影的摔倒，那紧跟在胡韬身后的焦尸也消失了，迷雾也逐渐散去。柳赫扬面前的替死鬼也没有那么狂躁，好对付多了。柳赫扬快速地穿梭着在房间里，一掌拍在这鬼的天灵，雷震得这鬼身体麻痹。柳赫扬随之施法将他冰封。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着额头的汗喘了口气：“真是不想看着这个丑陋的东西。”

胡韬用打神鞭将他捆住：“你就是控制这一切的人？”

黑影没有说话，脸上戴着面具，低着头没有看他。

“不对，”胡韬轻轻摇头，冷眼看着他，手里拿着剑指着他的脖子，冷冷地说，“你也不是人，你也是被诅咒的可怜虫。”

胡韬抓着他，将他待会付斌的房子，一跃而起，将这人摔在柳赫扬的面前。胡韬抱臂站着，一把火将这替死鬼烧成灰烬。这鬼发出了痛苦的悲鸣，伴随着求饶声渐渐化为了灰烬。

胡韬冷笑道：“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生前犯了贱招惹别家的狗，得了狂犬病却没钱医治含恨而终，到头非得落得这个下场。”

“这种人生前就不是什么善茬，这是他们村当时的地霸，”柳赫扬坐在阳台上翘着二郎腿，“抢掠之事没有少做，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胡韬蹲下身子叫醒付斌，他身上的死气已经散去：“付先生，事情解决了。”

“啊，终于结束了吗，我已经没事了吗？”付斌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却是脸上身上黑色的粘稠的血液的柳澄，一下子把他吓得不轻，“妈呀，柳先生你发生了啥！”

“没事，那个东西不太好对付。”胡韬尴尬地别过头。

“这人是？”付斌注意到了这个被五花大绑，还带着白色面具的“人”。

“这东西只是个媒介，这背后主使，我怀疑就潜伏在你们公司，”胡韬拿着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付斌眉头紧皱，这说到想害死自己的人就潜伏在自己公司，他满肚子气：“嗯？会是谁？”

胡韬冷眼挑眉，一剑将这“人”的脑袋砍了下来。付斌感觉血腥没敢直视，却发现并自己没有听到惨叫声，也没有血液喷出。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这“人”倒在地上，周身不断冒出墨绿色的烟。他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人。”胡韬淡淡地说，脸上没有表情，忽然间他听到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一颗球滚了出来，这是一个挂饰，他蹲下身子，将这东西拾起。

这是一颗巴掌大的木制镂空球，做工极其精致，里面还有一颗黄色的水晶。胡韬感觉得到，这水晶向外散发着一股忧伤的气息。

“这里封印的应该就是这倒霉蛋的灵魂了，”胡韬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付斌，“介意我现在把他放出来吗？”

付斌只觉得神奇，摇头道：“无妨，您自便。”

胡韬闭上眼睛，将镂空的木球捧在手心：“太上延生，胎光爽灵；避除阴鬼，保於阳结……”

这水晶碎裂开来，一道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是个不过十多岁的男孩子，他面向胡韬露出感激的表情：“多谢你，我终于解脱。”

“诅咒你的人是谁？”胡韬问道。

男孩捂着头，神情有些痛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人右臂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痕和深红色的图案。”

胡韬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谢谢，你已经提供很多信息了，辛……”

还未等他说完，男孩发出痛苦的悲鸣，在众人面前魂飞魄散了。

“这……”付斌又一次被吓到了，他瘫坐在地上，身上蹭满了符纸灰。

“付先生，明日你会去公司的吧？”胡韬脸上浮现起诡异的笑容。

“会。”付斌机械地点头道。

胡韬回过头，阴沉着脸：“那，我同你一块去，我一定帮你把这害你的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