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公主……”
整个琴山到处是寻找南宫初若的声音,此起彼伏,从陆续有人回到营帐开始到所有人都出了林子休息,没有一个人见过南宫初若的影子。直到跟随她的侍卫匆匆自林中出来,言明他们在随行入林时忽然跟失,所有人便慌张入林寻找,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已有半个多时辰,仍是没有见到他们陛下半点影子。
最焦急的怕就是满头大汗,嘴唇发白的南宫辰了,与他平日淡然沉静的样子判若两人,此刻的他鬓角汗湿的发丝贴在脸上,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与他同行的秦渚怀和林昱二人见了不由担忧,劝他稍歇片刻,南宫辰也只是灌了几口水打起精神,便又向前寻找。
“若儿!”
忽然他眸中一亮,看到自林深处走出的人时朗声喊道。
“四哥?”
南宫初若抬眼便见远处的南宫辰,疑惑地轻喃了声,牵了马快步向他走去。
待到近前她才注意到四哥狼狈的形容,不由惊诧地问道:
“四哥?你这是?”
“你倒有脸问我!那么深的林子连个侍卫都没有你也敢闯?你当半个山头地找你是多容易的事么!”
见她一脸疑惑地问自己,南宫辰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也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尊卑,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教训。
看得闻声向这边赶过来的秦林二人一阵发愣,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一边,他们从未见过四王爷此等失态,也不敢出声触了他的怒气。再说,现下被像小孩子一般训斥的可是他们即将登基的陛下,如此时候,他们倒不若在一旁呆着。
南宫初若被他教训地一阵愣怔,直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南宫辰,算来她确实消失了许久。无怪乎四哥方才直接唤了她的乳名,看着他下马后明显有些打晃的身子心中一酸,身处皇室,能有一个人这样挂念,她真的,该满足了。
眼眶莫名一热,声音有些哽咽道:
“四哥……”
南宫辰缓过劲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见眼下没有多少人,伸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又快速地抽回。此时他也注意到方才与她一同出来,却在不远处一直没有过来的人,看向白泽的方向问她道:
“那是……?”
南宫初若回头,白泽在远些的树丛后,被半掩了身子,只能看到月白的衣角,不知在做什么。
这神君莫不是还畏生?
怀着这样奇怪的心思转身向那人走去,待走近了却是狠狠地瞪大了眼睛。
方才有树丛遮掩看不清晰——白泽身边,竟围了一大群动物!此时这人手上正低着头拿了一根草叶,喂给一只毛绒绒的兔子。
“厉害!”
未等惊诧中的几人说话,身后一声大叫蓦地响起,闻声一惊,纷纷回头去看。
南宫皓此时正一脸崇拜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白泽,后者听到声音抬头,缓缓站起身。
即使是南宫辰也不免惊讶,京城之大,俊美公子不在少数,却无一人可以与眼前之人相比,就是他也不由自惭形秽,不止是因这人样貌,还有那出尘脱俗的气质。
南宫皓最是沉不住气,直直看着白泽,嘴里喃喃着,
“这么好看的人,五姐你从哪里找到的,有没有如他这般的姑娘?”
话音方落就被南宫辰一巴掌拍到头上,轻斥一声,
“不得无礼!”
对白泽歉意地笑笑,
“家弟胡言乱语,兄台莫怪。”
白泽轻笑摇头,视线在他身上似乎停顿了一下。
南宫皓也不歇着,走到白泽身边,仔细打量着围绕他聚集的动物。它们见人也不惧,似乎都想靠近这个人,大为惊奇地问道:
“公子是如何让这些山物与你这样亲近的?”
看着他求知到发亮的眼睛,白泽也只是摇头,
“吾亦不知。”
南宫皓皱眉,一是没有得到答案,二是他的自称,哪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的?
眼前人虽奇怪,他却从这人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眼中满是期待地问他道:
“公子可否将它们……暂借于我?”
除了白泽,在场几人已然猜到他的想法——多半是打猎收获不佳,怕输给二皇子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想让白泽这个意料之外的福星给他开后门。
可福星本人却仍是蒙在鼓里,不解地皱眉,
“他们并非吾之所有,如何借你?”
这种能挽狂澜于既倒的时候,南宫皓脑子转的格外快,迅速抓住关窍,
“但它们会跟着你对罢?”
白泽看一眼将他围困的动物,点头,
“应当是如此。”
“那便成了!”
南宫皓激动地拍手,眉眼带笑地抱拳道:
“南宫皓请公子出手相助,如若事成,定当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话是再真诚不过,却也是再再好笑不过。除了南宫初若没有人知道白泽的身份,在众人眼中他也只是一个特别点的山野之人,南宫皓贵为皇子,谁敢让他当牛做马地报答?
白泽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拒绝,
“不可,你若伤了它们,那便是吾之罪过。”
南宫皓听他拒绝方要泄气,打算用上三寸不烂之舌好好与他磨上一番,未料他是怕自己伤了他们,霎时云开雾散,扬眉笑道:
“怎会!一根毛都不会让它们少。”
南宫辰听这许久忍无可忍地开口,
“公然偷巧,可不是皇子所为。”
南宫皓转身看他,理直气壮地埋怨,
“还不是四哥和五姐非要给我发战贴,又不帮我,朝臣面前若让他们看到我打的还不如二哥的零头,我岂非颜面无存!”
说完立时挂上大大的笑容看向白泽,越发觉得这位公子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
“再说兵不厌诈,二哥可没有给我立规矩,说不能请外援。”
见他将黑的说成白的,芝麻说成西瓜,南宫辰被他气笑了,索性任他自己折腾去。白泽在一旁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也能勉强顺明白,点头应允道:
“若不伤它们,倒也并无不可。”
“多谢公子!”
听他答应南宫皓连连道谢,一扫方才颓然之色,整个人精神焕发。
南宫辰被他打岔忘了原本要问的话,现下想起来,看向白泽问道: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白曦泽。”
前者点头道,
“南宫辰。”
虽是如此说着,看向白泽的视线却复杂了起来。南宫初若看到他的打量眸子一颤,出声吸引她四哥注意,
“方才我追了一只白羊进林,竟遇上只凶猛异常的山间虎,若非白公子出手相助,只怕四哥现下……”
“住口!”
知道她要说什么话,南宫辰呵斥一声制止。转而恭敬地对白泽躬身行了一礼,这若放在寻常人身上,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大礼了。
白泽视线扫过南宫初若,托起他的手臂,语调平淡,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此情日后定当报答。”
南宫初若抬首见日头已斜,便对南宫辰道:
“先回营地罢。”
“好。”
只是……
方才还满面春风的南宫皓,现下却是愁眉不展——这里离外面尚有一大段路,这些动物可怎么带出去啊?
迎上他投来的目光,白泽明了,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侧身在一只三角鹿头顶拍了拍,那鹿竟似乎有灵性一般,低头在他手上蹭了蹭,前蹄抬起,在空中停滞一瞬便落下。
“你只管出去便是,吾自有办法。”
南宫皓将信将疑,犹犹豫豫地上马,见他五姐潇洒地翻身跨到马上,竟还对白公子伸了手要拉他一把。后者却是摇头,手按在马背上,一跃而起直接坐到她身后,动作行云流水。
白泽对回头着头的南宫初若轻笑,后者脸上一红,悻悻转过了头。
刚行了弱冠之礼的南宫皓偷偷看着他们,五姐这副春心荡漾的少女模样,他从未见过,还当五姐天生没有情丝,不会害羞呢。
南宫辰此时眸色幽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渚怀和林昱自过来此处便一言不发,他们看到的实在太多了,沉默方为明哲保身之策啊。
“驾!”
南宫皓行在前面,挂念着自己的“猎物”不时便得回头看上一眼,却是惊奇地发现,自方才白公子在一头三角鹿头顶轻轻拍了拍后,便由这头鹿领着,那些健硕善行的动物一路跟随他们奔跑,直到出了密林,它们仍没有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对白泽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
“你倒是心思玲珑的很。”
白泽清浅的呼吸将这句话传到南宫初若耳中,忍着耳边隐隐升起的热意,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琴山地处京城,且不说神君是如何出现在此处,南宫为皇室姓氏,妇孺皆知,寻常百姓听了皆要跪拜,神君虽不必遵从凡间礼数,但见四哥起疑,便寻此借口,正也有了由头带神君进宫又不落人口舌。”
“很好。”
感受到身后之人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她的颈侧,不由松一口气,心中不知为何有零星的欣喜。
迎面闷热的林风将她隐约的心思吹散,却在心中不知某处落地生根。
“陛下!”
甫行到营帐,南宫漠便迎了上来,见她没有大碍点头道:
“陛下快下马休息罢。”
看到后面坐着的白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却没说什么。
“劳二哥忧心。”
南宫漠常年在兵营,与他们的感情并不亲近,南宫初若便中规中矩地谢道。
在帐外坐了一会,喝了两盏茶的功夫,出去寻找南宫初若的人便都回来了。
大皇子南宫焱见到南宫初若后,一副皇兄见了顽劣妹妹的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便冷着脸说道:
“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莫要任性让众人担心,无端地失了仪态。”
“谢皇兄提点,妹妹记住了。”
嘴上乖巧地回着,心里却是冷笑,众目睽睽和她摆兄长架子,不过是要告诉众人她心性不稳难堪重任,也是告诉自己,她还不是正统的女帝,让她拎清自己的位置。心有图谋却偏要作出担忧自己还隐忍着苦心教导的兄长模样,这戏未免太多了些。
南宫辰冷眼看着,不去掺和,左右若儿心中有数知道怎样应付。可他不愿陪他们演戏,人家偏要找他,
“还是四弟有能力,将五妹找了回来。”
南宫辰借放茶杯掩去眸中的厌恶,起身轻笑道:
“皇兄言重了,全靠脚下功夫,跑的远些罢了。”
他是靠脚上功夫,有人靠嘴上功夫。
南宫焱被他话里有话地一堵,脸色霎时阴了阴,嘴上扯了个笑,
“四弟还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性子。”
南宫辰轻笑,权当他是称赞,收下便是了。
这时南宫焱才注意到背对他们坐着以至于方才没有看到的白泽,挑眉问道:
“这位……?”
南宫初若有问必答,耐心地挂上笑为他解释道:
“这位是白公子,方才林中从猛兽手中救了皇妹。”
南宫焱看着仍没有动作的人,刻意朗声说道:
“如此说来白公子是我重南功臣,本王在此谢过!”
他抱拳拱手,谁知白泽竟一动未动,见状眼中不禁浮上几分狠戾。
气氛一时有些僵,没有人敢吱声,只看疯子一般看着白泽的背影。南宫辰此时也有些惊诧,看着面前仍在悠闲饮茶的人,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不由递了个眼神过去。白泽只看他一眼,待杯中茶饮尽,他才缓缓放下杯子,状若无事地站起来转过身,温润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不必多礼,起来罢。”
……
……
在场众人的第一反应,这个男子样貌真好!
第二反应,这个男人疯了!
南宫焱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唇抿成一条缝,几乎是用足了力气忍耐。从未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看着眼前轻轻着,一副淡然从容模样的人,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撕碎!
三皇子站在他身边,眼神中却是透出一些趣味,这个人,有意思。
南宫焱受了这哑巴气,总算走到一旁坐下,不再作声。
“二哥!”
南宫皓自林中出来便在远处迟迟没有过来,此时场上的暗流暂缓,他也吱了声,在众人看过来时快步走到南宫漠身前。
“不知二哥猎得多少山物?”
这时众人才想起来,这两位还有赌约呢。六皇子主动跑来提起,莫不是胜券在握了?
“三百六十一只”
南宫漠身边的侍卫回答。
被他挑起兴趣,不禁反问道:
“六弟收获如何?”
“筐中凡二百三十六只。”
这是输了啊,众人疑惑,输了怎还这样上赶着?
“不错。”
南宫漠难得夸赞道,以他这样的年纪,有此数目确然是不错的。
南宫皓笑笑,却是抬头看向注意着这边的众人,开口问了一个出乎他们意料的问题,
“狩猎可有规矩,只有筐中的才作数?”
众人不解,这是什么问题?不算筐中,难不成山物站着不动让你数?
只有秦渚怀和林昱心如明镜,相视一笑,且看这六皇子怎么圆。
“请诸位随我来。”
南宫漠率先起身,他是想看看他这六弟想以什么方式赢他。众人跟着过去,桌前南宫辰无奈地摇头,与南宫初若交换了个眼神,皆是无。
南宫辰眸子一转,看向白泽身上,这人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想到他方才让大皇子吃的窝囊气,南宫辰轻笑,虽然这人有许多令人怀疑的地方,却出乎意料的合他性子,心下不由一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