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初若在明亮的光线中缓缓睁开眼睛,熟睡后的轻松与身体的倦懒让她有些怔忪。半响才回响起昨夜之事,抬头看自己身周清晰的客栈情景,才恍然那花已经消失。
想着转头看向木榻的方向,白泽一手撑头半卧在上面,不知是睡着还是假寐。南宫初若就那么看着,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抹笑来,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白泽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她变快了的呼吸,意识恢复清醒。就着现下的姿势仍然闭着眼睛说道:
“醒了?”
未料他开口,南宫初若一惊,狼狈地收回视线,状若自然地起身穿鞋,边穿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时辰不早了,都怪我睡过头。”
白泽长长吸一口气,起身时缓缓吐出,活动一下酸软的手臂摇头,
“非是你的过错,花境本就是让人摒弃杂念得以酣睡,花香皆有助眠之用。况且今日不赶路,不必自责。”
南宫初若把握住重点,动作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
“不启程?”
白泽点头,走到窗前将其大开,看着下面陆续摆出的摊子转头对她说道:
“难得出宫,今日便去外面看看如何?”
化山水患疑难未解,他们一路行程紧张,不是应该即刻启程么,怎的还要去街上?
满心疑惑的南宫初若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了,喧闹入耳方回过神。抬头便见白泽轻笑着看她,
“让自己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嗯。”
南宫初若轻声应下,转而去看街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摊铺,被一个颜色绚丽的地方吸引了去。
走进一看,原是卖香囊的。虽是小摊贩上的东西,做工却精致,绣花针脚细密,花色也雅致。南宫初若心中一动,从其中挑选了一个天青底色绣两朵云纹的香囊,拿给白泽看。
“不必了,我不习惯佩这些。”
南宫初若面色一黯,不想强人所难便立刻扬起一个笑容,将手中香囊放下后眼睛亮亮地看着某一处说道:
“我们去前面看看罢。”
白泽看了被她放回去的东西一眼,还是随她一起离开了。
“摊主,我要两个糖人。”
南宫初若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对小孩子吃的东西这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生于皇室,即便她作为公主时再如何跳脱,也总比寻常人家的小孩少了些乐趣。
熟悉她的人便会知道,每次上街,她都要买个糖人,并且喜欢同别人一起吃,像是在弥补自己孩童时无法无所顾忌嬉闹玩乐的缺憾。
“姑娘,给!”
老伯微笑着将做成一男一女的娃娃形状的糖人递到她手中,道了声谢谢便转身将其中一个递到白泽面前,脸上期待的表情连同眼中都微微发亮。
“你吃罢。”
白泽没有了解到他这句话的意义,只将全部心思放在探寻作乱的邪祟的位置上,也没有注意到南宫初若黯然的眼神。
“姐姐这个糖人可以送我么?”
南宫初若泄气地收回手打算自己将这两根糖吃完,方一张嘴,一个怯怯的声音从低处传来。低头看去竟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正羞涩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手中的糖人。
不由弯眉一笑,伸手将糖人递给他,
“送你了!”
“哇……谢谢漂亮姐姐!”
小男孩肉嫩的小手握住糖棍,颇为惊喜地笑起来。一边道了谢一边甩着两条小短腿灵活地跑了。
南宫初若嘴角的弧度半响都没有消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白泽直直看着她的脸,正出神间冥月的声音再度传来,像方才的密语传音一般,直直闯进他的耳中。
“出现了。”
白泽眉毛一跳,拉过南宫初若的手直直向着昨夜那个摊位走去。
“白公子?”
南宫初若被他拉着,面上尽是惊疑,费了些力气才跟上他的脚步。
白泽没有松手,只用低沉的声音解释道:
“一会你什么都不用做,配合我便是。”
似乎明白了什么,南宫初若面上严肃紧张起来。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走到中街,一路引得不少姑娘频频回首,白泽自然不会注意,在一个手串摊前总算停了下来。摊主是一个年轻女孩,还有一个长相阴郁的男人。
南宫初若抬眼打量白泽,只见他仔细地一排排挑选,女孩见了两人扬起一个笑容问道:
“两位可有中意的?”
白泽勾唇,指着被挂在木架最里面,颇有些隐蔽位置的粉色珠串,
“这个。”
南宫初若挑眉,与其他的手串上廉价的玻璃珠子不同,白泽所指的那串,虽只有两颗珠子,却莹润清透,一眼便知不俗。
以这二人穿着和所买的物件来看,应不过是靠编些便宜的首饰营生。再看那绳线的编法繁琐,不是这摊上任何一个珠串用到过的手艺。想着她眸中一闪,白泽昨夜暗访长街,莫非就是发现了什么?
当下柔和了表情,一副小女子在心上人面前羞涩的神态说道:
“阿泽眼光真好,这珠串当真漂亮。”
白泽眸中闪过诧异,面上只笑得更温和,
“这珠串我要了。”
那姑娘却似乎有些为难,正想着如何如何推拒,一个阴沉的男声传来,语调森冷,
“这个不卖。”
两人皆看过去,那个方才一言不发的男人正用一双阴翳的眸子盯着他们,忽视女孩阻止的眼神走过来,冷声重复道:
“这个不卖,你们去别家罢。”
“莫笙……!”
女孩见两人似乎被他的态度吓到,提高了声音阻止,转身歉意地对二人笑笑,
“实在抱歉,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二位莫怪。这手串确实不卖,二位若有其他中意的,我便宜些卖与你们。”
南宫初若一脸可惜,抬头看向白泽,外人看去像是不情愿的撒娇,白泽却看到了她眼中的询问——
接下来怎么做?
白泽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女孩说道:
“如此真是可惜,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说罢拉了南宫初若的手,轻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莫笙,你这样说话很没礼貌的。”
“好,下次不会了。”
走的远了依稀可以听到那女孩的抱怨,和男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语气轻声回应。
南宫初若感受着白泽手上一如既往的微凉的温度,脸上又是一阵燥热,努力让自己的面色如常,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珠子有什么异常么?”
白泽将她的手松开,摇头回答道:
“不是珠子,是人。”
“那个男人既是生意人,态度却如此恶劣,对那珠子也格外在意,确然很是奇怪。”
“不错。”
耳边一声赞赏,南宫初若蓦然抬头,白泽一双带笑的眼睛正看着她,在她极力按捺的心跳中又说道,
“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世分六界,有人,也有妖。”
南宫初若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看他,
“那人是妖?”
虽然有了这方面的概念,但知其有是一回事,见其真又是另一回事。
白泽却否认道:
“不是他,是那个姑娘。”
南宫初若脚步一顿,她确然没有将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与妖联系在一起。
“个中缘由一会你就知道了。”
白泽也停下来,看着前面人群逐渐稀少起来的街头如此说道。
南宫初若没有再问,看他似乎有什么计划的样子,便静静地跟在他身旁,一路走到长街尽头一条巷子中。
这里像是与后街往来的捷径,因是偏远些并无什么人过来。白泽走进巷子便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地说了一句,
“跟了我们一路,不必躲了,出来罢。”
“呵……”
话音方落,一声阴沉的笑声出现在不怎么宽敞的小巷中,让南宫初若蓦然一抖。
白泽伸手将她护到身后,看着自街上走进来的男人,挑眉说道,
“阁下跟着我们,不知是那菩提子手串想卖了呢,还是要对你方才的态度道歉?”
南宫初若在幽暗了些的巷子中,看不清那个逆光而站的人的面貌。听他这样一说,她才恍然这便是摊上那个人,他们讨论了一路的对象。
从白泽方才的话中她还捕捉到了一个字眼——
菩提子?
那个名唤莫笙的男人阴沉地笑了一下,眼中却幽暗,
“你们果然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