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不畅快?”
白泽注意到身边之人粗重起来的呼吸,侧目去看,果然见她胸口起伏剧烈,深一口浅一口的喘息,眉头紧蹙。
南宫初若不想让他觉得她没用,逞强道:
“还好……只是有一点,不妨事。”
白泽无声叹息,化出一粒药丹给她,
“地缝空气稀薄,这也是刚入缝中,一会定然更加难受,服下此物应会有用。”
南宫初若接过,也看不清药丹什么样子,张口就吃了进去。入口即化,清香绵绵,眸中闪过一抹讶色,竟是挺好吃。
舌尖动了动,回味着口中的药香,这应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药了。
白泽此时正提着十分的精神,密切注视着脚下的动静。其实从越来越浓重的腥风便能断定,这地缝中,果然有魔界之人。
“云空,你可有何发现?”
云空是山神,本属地神,加之原形是鸟雀,目力自然高过常人。自入地缝他便一直观察探寻着下面的动静。听了白泽的问话摇头,
“现下还未有发现。”
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但我断定这下面不简单……混沌之气太乱了。”
白泽面露赞赏,他本生于混沌,即便是他都对这如同河底淤泥被搅浑般的混沌之气有些无所适从。
黑暗的环境中不知行了多久,既漫长又短暂。前者是因为视线所及实在太匮乏,在这样的环境中视物尤其地费眼睛,她已经感觉眼睛干涩刺痛。后者则是因一直牢牢握住她的手的那微凉的温度,太舒服太温柔,春风十里轻拂面才有这样让人心中醺软的感觉,她着实想再牵一会儿。
“找到了!下面魔气涌动,观其规模,少说也有数千人之众!”
云空的声音蓦然响起,拔高的语调,让两人皆是一凛。
“数千……收敛法息,下去看看。”
白泽皱眉说到,率先敛起周身气息,又穿过一片混沌,南宫初若脚下一硬,竟是触到了实地。眸中一喜抬头去看白泽,却发觉法光被他收起,全然看不到对方,心中紧张之下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方一动作,紧张僵硬的手便恢复了些知觉,蓦然感受到自己抓紧了一只修长的大手,这才想起白泽一直牵着她,只是一路下来自己习惯了而已。
被她的动作吸引,对方用了些力气回握住她,密语在耳中响起,
“抓紧了,我在。”
有什么时候能比现下更让人恐惧,可又有什么话比这句更给人安心。分明是未知的危险,是听来便胆寒的魔界之地,南宫初若却笑了,只是没有人能看到罢了。
云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压得极低,却能听出他离他们很近,
“此处尚处界外,还未到魔气集中之处,需继续向里走。”
“你来引路,注意不要暴露踪迹。”
“是。”
白泽倒能看清路,南宫初若就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走。感觉到她的紧张白泽无奈,犹豫多次才终于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手臂上,又将手向前伸了伸。
“咚咚……”
强烈的心跳声自胸中传来,南宫初若的手在白泽袖袍上握得紧了又紧,最后索性两手一齐抱了过去。
白泽的手臂虽不粗壮却很紧致,身上总淡淡一股花香,像极了他给自己喝过的酒,那酒似乎在神仙中也很受喜欢。
恍惚间她想着,若自己将头靠过去,堪堪能够到他的肩膀,只是她不能将所思化成行动。
南宫初若自己都未意识到她想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亦不知自己跟着他走了多远。只是在云空的声音响起时,她才回过神,也是现下她才发觉,眼前竟然能看见了。
清晰地看到自己抱大树般扒拉着白泽的手臂,紧紧贴在人家身上,忙松开手退得离他远了远。
“这……”
“噤声。”
方要出声询问,白泽便打断了她的话,一双眸子专注地看着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才恍然自己正置身一个石廊,两侧石壁上不知嵌了些什么,微弱地散发出亮光。
习惯了一无所有的混沌,在此处见到有形之物竟觉得如此违和。
云空在前面探路,仿佛没有边际的长廊中一个魔界之人的影子都不见,空广深邃。
待三人走到一扇高大的石门前,白泽蹙起了眉,面色更加谨慎,魔气汇聚之处,就在门后。
云空也退到一旁的阴影中,看着白泽等待他作决断。
石门中内无缝,像一块巨大的石壁,只有正中一个巨大的门环能佐证这是一个道门而非墙。
如此诡谲的石廊,神秘莫测的石门,白泽脑中飞快地想着这其中会有什么玄虚。
魔界向来惯用障眼之术,莫非这石门也是。想到此处他闭目凝力,从纷杂的魔息中努力探寻结界的存在。南宫初若在一旁忧心地看着,随他入定的时间越长,他额间的细汗便越多,甚至呼吸都急促起来时,总算蓦然睁开眼睛。
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术印,挥袖朝一个方向甩出,在石门的最左端没入,须臾闪出剧烈的白光来。
石门就从那道白光中缓缓消失,一个隧洞模样的入口便展现在他们眼前。
“进去罢。”
白泽开口,声音却有一股倦极的沙哑,让南宫初若不禁皱眉。
一边注意他的脸色,一边跟随他向里面走去。
走进石洞便能看出,这分明是在山体之中,魔界是将化山底部打通了隧道来作路,照现下看来,隧道绝不止一条。
“可恶!”
云空压抑的愤恨声响起,魔界利用化山作为掩人耳目的工具,他却分毫不知。
此时眼前出现了两个分支,白泽皱眉,果然。
这时云空的声音响起,指着左边的洞口道:
“此处为真。”
他毕竟是化山山神,与化山一脉相承,加之两个洞口散发出的魔气,他能确定,就是这个。
白泽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似乎想到什么,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以你的灵性,若化山在你掌控之下被打通隧道,你不会不知。”
在对方惊诧地看过来的目光中,他又说道:
“这隧道多半是你成为山神前就打通了。”
云空的神色总算轻松了些,感激地看着他道了一句,
“多谢神君。”
率先进入洞中。
白泽看一眼南宫初若,想了想将手伸过去,后者没有迟疑一把握住,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此洞内部较之前的明显低矮不少,南宫初若是女子还好,白泽就要微微弯了身子,看起来有些不便。
“咳……”
白泽忽然掩唇咳嗽了一声,虽只是短促的一下,咳声也很浅,南宫初若就是提起了心,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你可有不适?”
白泽好笑为何她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他也着实有些吃力就是了。魔界所用结界威力确然不可小觑,他只破幻象便耗费了不少法力,魔气侵染下,对于现下这副身体,他有些吃不消。
云空此时也回头查看这边的动静,白泽挥手道:
“无妨。”
在云空的探路之下,他们数不清过了多少个分叉隧洞,直到南宫初若感觉腿上乏力到酸软,才总算拨开迷雾,见到了这地缝之中魔窟的真容。
一个巨大的练兵场,四角皆置一大炉鼎,里面沸腾的岩浆吐着金红的信子。
中间高筑的擂台应是操演魔军所用,南宫初若站在石洞的阴影中,一双眼瞪得老大,她惊诧的不是擂台,而是擂台周围幽绿的藤蔓。粗壮的绿藤,生着巨刺,尖锐的锋芒令人齿寒。
就是这些藤蔓生长在擂台四周,密密匝匝的将其包围起来,像随时等待上面掉下来的猎物。
此时就有两个一身黑衣的人在上面操练,南宫初若不禁提起了心,若一方掉下去,不就成了刺下之魂?
正想着,其中一个人被一掌拍出台外,在划出一道弧线后直直落入藤蔓中。南宫初若浑身一颤,那人被巨刺刺穿时,她仿佛可以听到尖锐的划破肉体的声音。手中溢出冷汗,一双眸子胡乱地颤动。
白泽注意到她颤抖的手,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
“世间多是弱肉强食,这样的情境还是难为你了。”
说罢还是抬手将她护到身后,用袖袍为她挡住或许残暴的场面。
云空也是对眼前的情形始料未及,惊诧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个人将藤蔓中的人捞起来,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扔进了铸铁炉中。
“他们这是拿自己的人练兵器?”
此言一出南宫初若又是一颤,白泽眯了眼看向人数众多的练兵场,声音多了几分凉薄,
“魔界向来嗜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练兵冶铁的法子,还真符合他们的作风。”
“可这分明已是化山之外,混沌之中他们如何造物?”
云空想到不论现下的练兵场还是方才走过的石廊,都是处于混沌之中,却又规模宏大,化山开凿的隧道也只是迷惑不请自来之人的障眼之术,究竟是何人能在远古混沌中造物而未被吞噬。
“从那石廊开始便是魔界所设的结界,力量很强,非轻易可以撼动。”
白泽对这结界也颇为赞叹,虽是庇护了魔界之罪,却不可否定它的强大。
因了山洞的遮掩,加之三人皆敛去了气息,并未有人发现他们。
擂台之上又开始了另一轮打斗,考虑到他们只有三个人,南宫初若又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任何胜算。白泽觉得还是应先撤离,待回禀天界派人处理,正要对二人说离开,偌大的场地中蓦然传来一声大笑,和一个浑厚的嗓音,
“哈哈……不错!不错!”
三人皆凝眸看去,一个同样一身玄衣的男人自远处的观演台上出现。玄衣之上带了赤火纹,一如炉鼎之下熊熊火焰。肩上分披一金一银两扇羽肩,是世间最后两只沐火鸟的羽毛而制。年轻俊秀的脸上妖邪之气浓厚,邪魅肆意。
这便是魔君夜柃峳,野心勃勃的篡位者。强行将老魔君,也是他的父君拉下高位,自己立封新君。将不支持自己的人杀戮殆尽,又凭狠辣手腕收服一批衷心于他的下属,几百年间,带领魔界日益猖獗到如今屯养魔军的地步。
收回方才要出口的话,白泽示意两人噤声,在山洞的庇护下听夜柃峳酣畅地笑道:
“养兵千日,总算让本君看到了些成果。”
在他出现后,众兵皆肃穆站立,听了他的话后忙齐声感道:
“多谢魔君栽培!”
夜柃峳无所谓地挥手,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面上的虚把式,他要的是一支强大到能与天界抗衡的魔军,助他攻上九重。像拉下他老子一样将那天帝也自九霄云殿拉下来,届时天下就时他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不愿被投入这炼铁鼎,便给本君拿出全部的力气在擂台中胜出。我魔界向来,不养无用的废物!”
“是!”
魔军开始演练,期间有人又被抛向藤蔓之中,皆成为了炉鼎之中的铸铁石。
云空看着心下愤懑,不防之间泄露出一丝气息。对有史以来魔界修为最高的魔君来说,已经足够觉察到外人的存在。
眸子倏然盯向三人所在的山洞,阴翳锋利的视线似乎将昏暗的阴影看穿,声音低沉怒喝,
“谁?出来!”
白泽自知被发现了隐蔽无用,便将南宫初若交给云空,挥袖率先走出山洞,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夜柃峳,许久不见,你的能耐倒是远超过你父君。”
看着来人夜柃峳眯了眼,饶有趣味地挑眉说道:
“白泽?天界的神仙都这样闲么?”
说着一双眼睛看向他身后,扬了下颌笑道:
“不必藏了,都出来罢!”
云空扶了紧张到浑身紧绷的南宫初若走出来,站到白泽身后。夜柃峳看到走出来的两人声音更是欢喜,呵呵笑着看向南宫初若,
“凡间的女子怎也带了来,神君可真是好兴致啊。”
一双阴斜的眼睛在南宫初若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