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林清欢双眉轻轻皱起，疑惑的问道。

“时至今日，决定把这些事告诉你，是为师违背了你娘亲的嘱托，可倘若我不这样做，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林空空眼神低垂，似乎显得十分为难无力。

“我娘亲？”，林清欢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动，“你不是说我是三九寒天在哪个不知名的垃圾堆里把我拾来的吗，所以才给我起名人间至味是清欢。”。

林空空听罢，原本神色凝重的胖脸又露出一丝丝嫌弃，道：“臭徒弟，你拿脚趾头想想，但凡有点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也断不会再相信这样的鬼话，啧啧啧，哪日你娘亲若是见了你这副样子，保不定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林空空说时似是想起了什么，浑身的肥肉不可抑制的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

林清欢捕捉到林空空面色上陡然升起又很快消逝的一丝害怕，眼神幽幽笑道：“我娘亲想必不是个什么好惹的角色吧！嘿嘿让我猜猜看，是那个国主的亲妹妹，还是哪个宗门的圣女大人！”

“哼，岂止是不好惹……”，林空空面色憋屈白了一眼笑的没了眼睛的林清欢，“简直是无人敢惹！”

“那你敢把我从无人敢惹的娘亲身边掳来，胆子也是不小咯……”，林清欢心里好奇的谜团一点点弥漫开来，她仔细盯着林空空此刻心事重重之下不再顾及表情的胖脸，生怕错过一丝关于她身世的线索，她曾有过怀疑，但林空空就像是个滑油瓶，死死把着她身世的秘密。

“我哪里敢掳你！你娘亲那等……罢了，当年所有的人都是迫不得已，你娘亲迫不得已将你托付于我，我迫不得已……”

林空空原本气冲冲的眼里忽而闪过一丝晦涩，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带你来到人界，你又迫不得已的不能知晓自己的身世，只是……”，他复又看向林清欢的肚子，那眼神却又不似在看着她的肚子，仿佛看透了其中之物，神色恍惚道：“天道如此，这天机珠竟已此方式与你结下莫大机缘，想必有些事，就连你娘亲也，再不能左右。罢了，谁叫你是她的女儿呢。”

“天机……珠？”，林清欢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思索，“那日我从你怀里摸来的是……可这又与我娘有何关系，你方才说，是你将我带来……人界？”

林空空缓缓点头，神色认真的望向眼带探究的林清欢，道：“你，我，你娘亲，这颗珠子，皆不属于此界，人界。”，林空空眼神示意罩在他们身侧的白色光晕结界，“而是来自灵界。”

“你娘亲……是个胆子极大，却又心怀天下之人，”，林空空说着，眼神似是飘到很远，“在我眼里，她称得上是伟大二字，可逢你生时，她却偏偏遭了劫难，而你也因此受了巨大的灵力冲击……”

林清欢听到劫难二字，心头莫名一紧，林空空终于同她谈起的，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在她的胸腔激起阵阵共鸣，那种难以自抑的激动却在此刻听到“劫难”二字时，化作一种难以消散的焦急。

“我娘亲……她怎么了？”

她无力出口问那一句：她还活着吗，她害怕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亲人的她，却又要在别人唇齿之间，轻易的失去。

“……你娘亲堪堪自保，曾经那么强大的她也无力再保你，而你在尚未出世时，便遭受了即便宗门长老都难以抗下的灵力反噬，所以……生下来便灵海破碎，根本不可能在灵界活得下去。”

林空空看林清欢平日明媚的小脸上此刻失了半分血色，连呼吸的声音都小心翼翼了许多，就知她在用最大的力气消化着方才短短须臾间他讲的昔日百年光阴的故事。

“你自襁褓时便被我带出了灵界，那里的孩子，自出生便带着灵根，无论优劣，灵力便如同这人界的空气，只要能呼吸，便能活得下去。你娘是曾经少见的……惊世之人，她在周旋天下之际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你，原本以为就算没了她的庇护，以你继承她傲人的天资，也定会有宗门世家守护争取，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

“我……是个废物……”，林清欢面色依旧平静，抬眸凝视着林空空，“对吗？”

“……”，林空空看到林清欢虽面色看上去平静无波，但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如一潭死水般灰暗，他仿佛看到他小徒弟内心的某处似是裂开一道缝隙，任冷风呼号着悉数灌进，他声色突然变得晦涩，道：“你知道这怨不得你……”

“你娘亲拼死把你生下来，为你取名清欢，是愿以割舍血肉亲情为代价，护你一世清欢……在这世上，从来不是灵力决定一个人的好坏优劣，而是道心的坚定与否。”

林清欢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化清寺如痴如幻的漫山美景，恍然如梦，“在这人界，人们没有丝毫灵力，却世代绵延，人杰辈出。反而当被赋予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被放大了无数倍，强者以杀戮欺压为乐，弱者苟延残喘在夹缝中苦苦生存，这，就是为何你娘亲要我带你来人界的初衷，你可明白？”

我娘，送我来人界的，初衷。

林清欢听着林空空在一团迷雾中，尽力回避着某些可能过于惨烈的往事，可她依旧似乎能感受到，昔年乱世之下，她娘亲的每一个选择都做得多无奈，多艰难。

师父口中的她是那么强大，而她是她的孩子，这一份穿越两界，跨越十八年的辛苦用心，这样还不够么？灵力高低，不能决定人的贵贱。

而她刚刚开启的一生，不仅有娘亲寄托为翼，更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她，配做她的女儿。

林清欢原本灰暗的双眸之中似是闪动起点点星火，她想起在云江这些年，她随着林空空看遍的浮世百态，她踏过的路，喝过的酒，向上苍带着好奇的发问自己的身世，她学过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武功技艺……

悉数，

字字句句，

都寄托了林空空嘴里她那胆大娘亲要她来世上寻个开心的初衷。

“娘亲……”

林空空看着林清欢转而清明的眸色一愣，复而欣慰一笑，不愧是她的女儿。

“你娘亲曾说，没有灵力，是她丫头的命，也是她丫头的福气。这也是我们为何决定，如不到逼不得已，你娘亲说就算到了逼得不已，也不得向你透漏半点灵界，及她的消息。而如今，我必须回去，一则，人灵两界之间至关中要的天机珠，竟与无半分灵力的你结了机缘，我从未听过天机珠认主之事，也不知此事对你是好是坏，你是否能承受得住，此等渊源，只有返回灵界，才能有机会查到一丝天机珠认主的记载，二则……”

林清欢轻轻抚向肚子，她感觉到一股来自血脉的亲近，那份亲近在她的周身散发着柔和精纯的力量，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种力量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而她听到林空空说二则之时的停顿，加之他方才并未正面回答她娘亲的现况，便知晓他真正的用意，约莫七八分都是与她那神秘的娘亲有关，“我娘亲，此刻……不好吗？”

林空空摁了摁发痛的眉心，使劲睁了睁眼，叹气道：“从前好也不好，但也就是那副样子，如今，你娘亲的气息突然减弱，并有日益削弱的趋势，去势虽然极为细微缓慢，但恐怕还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必须回去！所以那日遇上那群蹊跷古怪的黑衣人的，我只怕他们是来夺天机珠的，便再顾不得你。因你身上，有你娘留下的灵界至宝，可保你性命无忧。”

林清欢顺着林空空的眼色，望向手上青戒，垂眸道：“我，原已见过娘亲。”

“什么？”

林空空听到林清欢没由头蹦出来的一句话，面色惊异，“你如何见过？！”

我娘亲……

“我娘亲……可是御龙之人？”

“我娘亲……可曾一脚踏破天地，搅动苍云？”

“我娘亲……可曾一个人，走向一片未知黑暗？”

而林空空随着她的一连串发问而逐渐变为震惊神色则一一回应了她当日昏迷之中所见，那等毁天灭地，移星换月之景——

原是灵界！

而那让她倍感孤寂的那一抹消失天际的绝色背影——

原是她娘亲。